重圆(三十一)

感谢金主 笑笑苏、carol Y、泛泛之辈、Mandy、iamhappylazy、boli、andthen、名草本亚梅 的打赏~鞠躬~~(撸否一会儿能圈一会儿不能真是很玄幻……)

这一章稍微沉重些。也算是过渡,下一章苏哥哥就会答复琰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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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景琰终究还是感冒了。

  大概是感冒药的缘故,他在回部队的火车上一直头晕,整个人像踩着棉花似的,多数时间都在对着窗外发呆。

  窗外的景物和他来时没什么不同,但他的心境已经天翻地覆。

  用个文艺点的比喻,他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把虚伪、贪婪、嫉妒、痛苦等等最糟糕的情绪都尝了个遍,最后濒临绝望时,在盒底看到了希望。

  希望微弱渺小,却以不容忽视地姿态存在着。

  他觉得以他对梅长苏的了解,那人多半是看不得他丧家之犬一般的落魄样,考虑什么的,也不过是一句聊做安慰的话。

  但他同时又觉得,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梅长苏——梅长苏从小情绪就不外露,高兴生气都表现得很淡泊,自己好像从来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对他可以说非常熟悉,但毫不了解。比如这次他就完全猜错了梅长苏听到他坦白后的反应。

  所以最后他对自己说,还是不要胡乱猜想了,就像小苏交代的那样,该干什么干什么,等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什么样的答案,梅长苏自己也在冥思苦想。

  他要萧景琰等他考虑考虑,但事实是他从来没说过这么欠考虑的话。或者说,他明知不该说这句话,但理智在反复争斗后竟然输给了一时软弱的情感。

  考虑考虑……有什么好考虑的?他自己不是同性恋,他很清楚这一点。

  而萧景琰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小时候他替他擦鼻涕,喂他吃饭,大一点辅导他功课,督促他用功上学……这样的关系,说句如父如兄不算过分吧?

  可他的兄弟,现在想和他谈恋爱。

  酒店的那一夜,梅长苏在心里无数次问苍天“这叫什么事啊”,苍天没回答。他躺在黑暗里想了又想,想不出萧景琰那傻小子到底为什么会对他产生那种念头。他确定两人一直以来的交互都非常正常,没有半点超出兄弟的范畴。

  但萧景琰身上一切难以理解的事,通常可以从“前世”找到原因。

  他试着设身处地了一下,想象当年两人身份立场互换,最后一去不回战死北境的是萧景琰,那他一定内疚难过得要命,一定会到死都记着这个朋友,遗憾没有早些认出他,没能在给他治病上尽一点力。

  萧景琰可比他感性多了。所以萧景琰的遗憾肯定比他能想象的还深。

  根据他这么多年观察到的那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影响,说不定就是那个世界的萧景琰的遗憾,变成了这个世界的萧景琰的执念。什么都不记得的萧景琰自然不知道这种执念从何而来,于是将其误会成了“爱情”。

  他觉得自己这个推测十分合情合理,几乎可以确定是事实本身了。可他又没办法跟萧景琰分析解释。

  而且他实在很不喜欢看到萧景琰那个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的样子。

  他想起不知是哪一首流行歌还是影视剧里有一句词,大意是爱情能使人变得卑微,低到尘埃里之类的。他知道自己不该跟流行歌词较真,但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生气起来——这都什么狗屁不通的调调?

  爱情不是应该令人满心欢喜,充满阳光,更加自信自爱吗?

  麒麟才子不懂爱,对于这个亘古以来最复杂深奥的命题难免武断偏颇了一点。但即使他懂得不能再懂,即使有人劈开半个地球作为此番论调的证据,他一样不能接受把“卑微”“低到尘埃”这样的词用在萧景琰身上。

  不管是前世他择定的效忠的君主,还是这一世守着长大的少年,他都不能容忍他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卑微”。

  就是不能。

  所以他只好不管不顾的……先用了个蹩脚的缓兵之计。好歹先让萧景琰恢复正常,不要再像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偷眼看他,却又要装出一副“我很好你不用管我”的模样。

  缓兵之计好歹奏效了,萧景琰虽然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但至少,至少不再那么整个人灰扑扑的了。

  至于之后怎么办……容他再仔细想想吧。

  

  萧景琰走后,梅长苏也没在家里待两天就跟父母找了个借口提前回了学校。

  关于“同性恋”这个概念,他实在知之甚少,他亟需靠谱的理论来为下一步决定做支撑。

  萧景琰家虽然有电脑,他也可以随时去用,但他真的不敢在萧景琰父母眼皮子底下用他的电脑查“同性恋”,就算明知道他们决不会在自己用电脑的时候进来看,自己清理了上网痕迹后他们就算再用也绝不会发现什么。

  回到寝室,三个室友都还没回来,倒是给他查资料提供了安静的独立空间——他也没勇敢坦荡到被人误会成同性恋都全无所谓的地步,社会观念的重重压力,是每一个身处社会中的人无法逃避和忽视的。

  他从书店买回一本叫《同性恋亚文化》的书,想先大体了解一下。这本论著算是这个领域的权威论著,数据详实,言辞客观中立。

  可他越读到后面,越难保持读此类书籍应有的客观心态。看到《同性恋法律地位的变迁》那章,里面大量真实个案让他的手都忍不住发起抖来。他只知道人们对“同性恋”是不大瞧得起,大概会当他们都是娘娘腔,有些人会像萧景琰说的觉得“恶心”,但他全没有想到他们曾经遭受过怎样的对待。

  他们聚集在公众场合时,有可能会被警察或联防以“妨碍治安”罪拘留,有的事例里提到同性恋者为了让执法人员不把他的秘密暴露出去,甘愿忍受侮辱和暴力对待;有的因为性取向被同事检举揭发而失去工作、遭到行政处分。然后羞辱和歧视会伴随他们一生,不同的性取向仿佛洗不掉的污点,任谁都可以对此指指点点的冷嘲热讽。

  换了从前读到这些,他当然也会为这些人感到遗憾感到不平,但不至于这么情绪激动。可现在他会情不自禁地把那些当事人代入萧景琰,然后就再也没法保持冷静理性。他不能不去想,要是萧景琰在部队上,像某个事例里的主角那样被“检举揭发”了,会有什么后果?他可能会被开除,再开除前会对他进行各种审查,大概还会让他写材料,按着他的头要他承认这是个“错误”。

  他没法想象他一向心高气傲的好友受这样的屈辱。

  梅长苏中途大概有三四次合上书深呼吸,才能继续读下去。读完后对自己说,离这本书出版已经五六年,都已经进入下一个世纪了,那些事例也多数是八九十年代的,说不定现状已经好多了——书里不是也说了吗,会越来越好的。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上网去搜索关于“同性恋”的言论。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书中那段关于本国同性恋处境的、他觉得极其言之有理的结论,在网络世界里竟不适用。

  书中说“同性恋在本国的处境也像其他许多问题在本国的境况一样,面临的不是严酷的迫害和极端的仇恨——西方的同性恋者一度面临这样的迫害和仇视——而主要是主流社会的忽视和蔑视。这本是一种稍好的处境。然而,也因此使中国的同性恋者滋长了一种苟且偷安的心境,希望永远在阴影中生活,与世无争,不愿也不敢发起激烈的改造。”

  现实中似乎确实是这样的,周围的人们很少因为某个人是同性恋就扑上去打他,他们更多的是孤立、嘲笑、在背后议论。虽然这种态度有时已经能把人逼疯,但比起直接的暴力和霸凌好像稍好一点。

  但网络上就完全不同了。网络上没有“中庸之道”,各式各样的人隐身在网线的另一端,因为不会被看到、不会被认出而变得勇敢无比,可以肆无忌惮的发表各种言论和观点,不管有多么偏激,带着多大的恶意。

  他原本是到网络里去寻求一些“情况确实再好转”的安慰,却看到满目充满偏见歧视的言辞。有人恶毒的嘲骂,有人大义凛然的反对,有人苦口婆心的规劝。

  幸好也有人持相反的观点,站出来为这个群体说话。

  在一些点击量大的综合论坛里,类似的话题下面往往吵得不可开交。梅长苏没有去参与争论,因为他早就清楚的知道,说服一个满脑子成见与仇视的人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他们不需要逻辑,也听不进去道理,当你在言辞上争论不过他们的时候他们固然会志得意满地更加坚信他们所坚信的,而即使你把他们辩驳得哑口无言,他们也一样会脖子一梗“反正我就是觉得恶心”“反正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坏”“你这么向着他们,你也是变态吧”。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一页又一页的翻下去,看着每一条或激烈或冷静或愚不可及或有理有据的留言,心里五味杂陈。

  有天他无意间点进了一个论坛,名字叫“灰色彩虹”。那是个同志论坛,简介里写着“LGBT群体only”,所有的版块都不对游客开放,注册前需要答长长的一份问卷,大概是为了隔绝怀着恶意进去找麻烦的人。

  梅长苏认真的答了问卷,得分在90以上,获得注册资格。

  这时他已经完全忘了仅仅几天前他还斩钉截铁地想着“我不是同性恋”。既然萧景琰把自己划入了这个群体,那他就必须去接触、去了解,弄明白他们的生活现状,搞清楚他们在想什么。至于他自己是不是同性恋,那并不重要。

  论坛和其他论坛没什么太大不同,有人闲聊打屁,有人讨论自己喜欢的音乐电影书籍。有个情感交流区,许多人在里面讲述遇到的歧视和困境,还有个交友区,需要足够的论坛积分和注册年限才能进入。

  梅长苏主要混迹的是情感交流区,在开学前他几乎就整天整天地呆在寝室里刷论坛。他在这里看到了更多、更真实的“事例”,有人说他从小到大一直被人叫娘娘腔二尾子,他从来没跟人说过他是同性恋,但所有人已经把他当成同性恋对待,他不敢接触异姓,却也不敢接触同性,每一天就觉得无比孤独;有人说他家里开始催他结婚,每天给他安排相亲,他不敢跟父母出柜,又不愿和女人结婚,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有人在他帖子下面讲述了自己的爱情故事,大学时期的恋人,曾经说好要一起对抗全世界,现在已经分手,那个人也是扛不住家里的压力,要结婚了。

  这个版块里人人都不太开心,就算正在恋爱的说起恋情和恋人来也是一副今日不知明日事的口吻。

  梅长苏很担心萧景琰现在压根还不了解作为一名同性恋意味着什么。

  他有时候真希望他是搞错了。但论坛里也有人说,出柜后周围的人,尤其是亲人,总在苦口婆心地劝他,认为他是一时迷惑,只要娶个老婆再生个孩子就好了。“我知道他们是好意,我也知道我伤了他们的心。可他们不知道这样的质疑对我来说本身就是一种‘羞辱’,我是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怎么会连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不清楚呢?归根到底,他们还是觉得我‘错了’,所以才会希望我改正这个错误。”

  

  临近开学室友们都陆续回来了,梅长苏失去了独处的空间,不方便再整天泡在网上查“同性恋”的事情。但好在他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每天只是抽空看看那个人不算多的论坛。

  开学没多久梅长苏就收到了萧景琰的信。信的内容还和往常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梅长苏捏着这封再“正常”不过的信,却一点也不觉得欣慰和宽心。他一想到萧景琰正像书里、论坛里那些人一样隐瞒着一个令他无比惶恐痛苦的秘密就觉得胸口发闷。

  他仍旧在冥思苦想该怎么给萧景琰一个答复。自己都没发现在他内心深处这个答复已经和最初预想的大相径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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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性恋亚文化》这本书相信不少朋友读过了,没读过感兴趣的也可以去读一下,对同性恋群体会有个比较客观的认识。

顺便说明一下,这里靖苏设定是80年代初生人,目前情节发生的时间大概就在两千年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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