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并肩(二)——《倾余生》番外

  全章过度,诚恳的建议大家等下一章一起看。

老衲最近收到了心爱太太的本子,沉迷阅读无法自拔,会更得慢一点(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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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将暮未暮的天空一片红霞向西,靛蓝深紫橙红层层叠叠染就绚烂的景色。

  帝都金陵比之四年前又繁华了许多,现下正是各大酒楼饭馆热闹的时候。萧景琰和列战英穿着粗布衣裳,坐在某家酒楼角落灯火阴影里的一张桌旁,桌上满满一桌酒菜,两人却都没动筷子。

  耳边充盈着小二招呼客人呼酒唤菜的声音,二楼雅座隐隐传出丝竹鼓乐,外面的街上有小贩叫卖……当然还有其余食客交谈的声音。

  左边一桌三个男子在谈风月,议论螺市街最近新开的那家什么什么楼哪位姑娘最美;右边临窗大概是两个生意人,一直在说货品成色、进价几何之类的事;后面那桌几人已经喝高了,正扯着嗓门划拳行令。

  列战英屏息凝气的竖着耳朵听了一阵,确认并没有人在议论苏先生,忍不住偷偷松了口气,低声对萧景琰道:“公子,还是回去吧?”

  萧景琰面无表情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列战英闭上嘴,脸皱成苦瓜——他不知道萧景琰坐在这里到底想听到什么。虽然民间有人议论,但也不至于随时随地都能听到,更何况这里吵闹成这样……

  算了,皇上心里不舒服,在宫中又不便表露,就当出来透透气吧。

  萧景琰忽略列战英“公子您吃点东西”的规劝,一个人喝完一壶酒,伸手去拿第二壶的时候,列战英乍起胆子按住了酒壶。

  透气是一回事,借酒浇愁是另一回事。皇上一遇到苏先生的事情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也不想想他私服出宫喝醉了回去,不是更给那些传言加作料吗?

  “公子,不能喝了。”列战英顶着萧景琰的瞪视,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把苏先生抬出来会不会让皇上更心烦,犹豫了片刻只是干巴巴地道,“空腹饮酒伤身。”

  萧景琰瞪了他一会儿,站起身道:“走吧,回去。”

  列战英连忙丢下一锭银子跟着他走出酒楼,暮色更浓,但街上人群仍是往来如织。萧景琰立在酒楼门口望着这华灯初上的街市,夜风一吹,脑子就有些昏沉了。

  “怎么办?”

  从今日易公公带着那小太监前来“自首”起,他脑中就一直盘旋着这三个字——怎么办?

  但他想不出一个答案。

       眼看着这满目繁华,升平盛世,百年后这都是他萧景琰的功绩。

       那梅长苏呢?

  他们会不会记得他为这个国家,为这些黎民做了什么,或者只记得他曾经爬上皇帝的床。

  风似乎大了,耳边嘈嘈切切的尽是人声,恍惚听来,仿佛全都念着“苏哲”两个字,和着恶毒的笑声,忽远忽近,忽高忽低。

  你们……怎么敢!

  萧景琰的胳膊忽然一紧,列战英惊慌失措的声音十分真切:“陛……公子?!”

  他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把腰间的长剑抽出了一半。列战英正拽着他手臂,满面心惊胆战。

  萧景琰甩甩头,还剑入鞘,自嘲地笑了笑:“没事。”

  方才风风火火奔出来的两骑马,现在徒劳无功的缓缓归去。

  天黑了,宵禁将至,路边的小贩们都收了摊子往家赶。一对卖馄饨的小夫妇,丈夫一肩挑着担子,妻子一手提着个装杂物的竹篮,两人都空出一只手好牵着对方,悄声说着笑着从马头前经过,谁都没分一个眼神给马上不相干的乘客。

  萧景琰一直看着他们,直到他们转过街角,才垂下视线去看自己的手。

  他这双手握着万里江山,却不能像这对衣摆上打着补丁的小夫妻一样光明正大的牵一牵爱人的手。

  他甚至……连为他拔剑一怒都不可以。

  他站在世间至高之处,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不能行差踏差半步,否则不等后世唾骂,那人先就会把一切过错都算在他自己头上。

  ——他不能让他后悔留下。

  可是……如此一来,他就仿佛带上了千斤重的枷锁,什么都不能做。

  每次都是这样,每一次,他都……无能为力,无计可施。九安山兵变,大渝犯境,徐州瘟疫……他都只是眼睁睁的看他涉险。

  这次难道又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误解,被人议论甚至被人轻辱?

  他想起自己曾经言之凿凿地对柳小姐说过,如果真有被揭破的一天,一定不会让梅长苏独自承受骂名。

  现在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却发现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该怎样挺身而出,才不会火上浇油适得其反。

  梅长苏是朝廷的二品大员,实权在握的肱骨重臣,根本不会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

  更加没人敢当着自己的面的说什么。

  只在暗中涌动的流言,看不见摸不着,又如何回应反击?他不惮于对任何人坦承自己的情意,可是他怕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言辞反被人利用,成为伤害梅长苏的刀刃。

  投鼠忌器。他的心尖被人捏在手里,他不敢不管不顾的莽撞。

  所以……怎么办?

  梅长苏若是知道了,多半会劝他由他们去,他会有许多道理,一条条一款款,私情加上大义……自己一定说不过他,一定又会被他说服……

  可这次不能被他说服啊。这次和上战场,去灾区都不一样。那是为了国家百姓,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蹙着眉百转千回的想了一路。快到宫门时忽然开口:“你说,他知道了吗?”

  列战英一路上看着君主脸上茫然若失的神情,正在绞尽脑汁地想安慰的言辞,忽然被问了这么一句,倒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您说……苏先生?”

  萧景琰点点头。

  列战英心想苏先生何等耳聪目明,就算没人敢当面说他,恐怕也瞒不过他。可是他不确定陛下有此一问,是希望苏先生知道还是不知道,于是迟疑了片刻。

  萧景琰已接着轻声道:“他若是还不知道,那就……先别让他知道。”

  “……臣不会跟苏先生多嘴的,”列战英想了想,谨慎地绕着弯宽慰道,“别的人想必也没这个胆子。”

  萧景琰嗯了一声作答,又不言语了。

  这一刻列战英前所未有的痛恨那些私下议论的人。他们根本不知道陛下和苏先生经历了些什么才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根本不知道他们对彼此有多情深意重!那些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随便胡说污人清白?

  他胸口气闷,憋了一会儿没憋住,大着胆子道:“陛下,其实苏先生知道了不是更好?他手下能人那么多,或者有法子让那些胡说八道的人闭嘴……”

  萧景琰嘴角扬起一个不知是苦涩还是骄傲的笑:“他不会动用江左盟做这种事的。他其实……比谁都憎恨这些阴私手段。当年若非不得已……”他微微摇头,后头的话没出口便散在风里。

  列战英血液上涌,亢声道:“那臣来做!臣没本事探听那些人的亏心事,但臣可以揍到他们再不敢胡说!”

  萧景琰睨他一眼:“你要揍谁?朝臣还是百姓?殴打朝廷命官是什么罪责?当街斗殴又是什么罪责?在你被扔进刑部大牢之前能揍几个?”不待列战英回答,又淡淡道:“还是说你要奉朕的旨意?然后呢,巡防营变成第二个悬镜司,变成第二个游离于国家法度之外的皇帝的私器?”

  列战英张口结舌,脑中莫名划过一句——皇上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苏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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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三天,萧景琰都没再单独宣梅长苏入对。

  到了第三天,他已经有点忐忑。在想出对策之前他不愿再给那些流言加码,可是这样反常,梅长苏很快就会起疑。

  豫王恰在此时求见,请他第二天过府饮宴,萧景琰二话不说点头应了,倒叫他三哥十分意外——他这位素来胸无大志,自他登基后更是摆明了要向纪王叔学习,每日醉心歌舞宴乐,上朝都是如出一辙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时常说萧景琰过得太辛苦,每次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找到好厨子或者好琴师,都必要来请萧景琰同乐。可是这么些年萧景琰从来没答应过,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次日萧景琰依约到了豫王府,豫王昨日向他吹嘘的那个厨子确实手艺了得,虽然在萧景琰看来比自己母亲和吉婶儿还是差了点。那些田庄上刚送来的当季头茬的新鲜瓜果蔬菜也确是别有一番滋味。

  豫王知道他不爱鼓乐喧天的热闹,将宴席摆在后园水榭中,只命府中的乐师远远的隔着水弹些舒缓的曲子。连同样受邀而来的纪王爷都连连夸赞,说老三这次安排得好,令人神清气爽。

  萧景琰饮了两杯豫王府中自酿的清酒,听着微风徐徐送来渺渺乐声,连日烦躁疲惫的身心也总算稍稍放松了些,脸上难得的带上了笑意,听着纪王和豫王两人大谈自妙音坊宫羽之后如今谁才是螺市街琴技最好的姑娘。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本来一切都挺好的,直到萧景琰不经意间忽然发现在他身边伺候的是个少年——而其他人身边都是婢女。

  他今天心事重重,又向来不大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否则入席时便该注意到的。那少年看上去才十五六岁,身量纤弱,眉眼精致,漂亮得雌雄莫辩。他正在给萧景琰倒酒,见他的目光忽然定在自己身上,立刻羞怯低头,乖巧而柔婉地唤了声:“皇上。”

  少年的嗓音介于少年与成年男子之间,刻意拖长的尾音听起来格外暧昧。萧景琰愣了片刻,只觉得刚刚入腹的酒合着这许多天来的心烦意乱化作怒火熊熊而上,烧得他面皮一阵热辣辣的刺痛。

  酒杯落地的声音很刺耳。所有人都停了交谈望过来,被萧景琰袖袍一拂吓得跌坐在地的少年已经面无人色。他没入过宫,没学过规矩,这时候连磕头喊皇上饶命都不会,只是白着脸抖成一团。

  那脸色吓人的皇帝却没有为难他,甚至没再看他一眼,只是站起身道:“朕乏了,先走一步。纪王叔、豫王兄,你们慢坐,不必送了。”

  皇上的怒火来得突然,豫王跟差不多跟那个少年一样懵,甚至忘了挽留和行礼。直到萧景琰的背影已经在几丈开外,他才如梦初醒的一边唤人套车备马一边追着送了出去。可是萧景琰脚步竟不肯稍停,只冷冰冰的抛下“豫王兄留步”五个字,人已出了大门。

  豫王满头雾水的转回,求助地望向纪王。纪王看看跪在地上的少年,又看看他,摇头低声叹道:“最近言三语四的人多,皇上想必正心烦。你怎么还出这种昏招?”

  豫王莫名其妙地看了那少年一眼:“您说这小玩意儿?我没想……没想干什么呀,就是看他长得好,人又伶俐,才让他来伺候皇上,怎么就……?”

  他是真的没多想,传闻说皇帝喜欢男子,在他看来也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普通富家子弟还豢养娈宠呢,皇帝已够勤政克己的了,有个把小小的癖好又怎么了?

  这个少年他也不是打算就塞到萧景琰后宫去,不过按照贵胄们宴饮的惯例,将府中伶俐娇俏的婢女僮仆叫来侍酒,若上位者看上了便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没看上也没什么关系,谁知道就触了今上的逆鳞,惹得他拂袖而去。

  纪王高深莫测的摇头:“老三啊,陛下和苏大人不是外间传言的那样,他们之间的事……王叔倚老卖老劝你一句,别多嘴,别跟着人瞎掺和。”说罢又瞥了那少年一眼:“你在这节骨眼上把这小玩意儿弄到皇上跟前,倒像是拿他和苏大人相提并论似的。皇上怎能不恼?”

  纪王爷大智若愚,在他那多疑刻薄的皇兄身边尚且保得平安富贵多年,对揣摩上意自然精通无比。何况萧景琰的心思可比萧选直率多了,他这一番猜测可说是八九不离十。

  豫王被他那句“拿他和苏大人相提并论”惊得脸都白了,恨不得立刻进宫对萧景琰指天誓日说自己绝没那个意思。可想了想自己七弟离开时的脸色,终究没胆子再送上门去。第二天也没去上朝,命人将那少年远远发卖了去,称病在家躲了好些天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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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景琰怒冲冲的从豫王府回宫,也不许人在旁伺候,一个人关在寝殿中生闷气。

  他当然知道豫王不过是想着投其所好讨自己的好,大概叫那少年来侍酒时压根没想过梅长苏。可他一想到在这些人眼中自己与梅长苏的情意不过是“好男色”的表现,梅长苏撇去了身份权势,便和那跪在他脚边的少年无异……

  “天下人误解你,那是天下人愚钝,你又何必介意?”

  “说实话,我真的介意。不仅我介意,我还希望你也介意。”

  天下人愚钝至此。可是小殊,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也这么介意。

  介意到心如刀割。

  萧景琰苦笑着把脸埋在掌心里——最荒唐的是,我这么介意,这么愤怒,却只能像个懦夫和废物一样,躲在寝殿里一筹莫展。

  他头一次生出了“早知如此不做这劳什子皇帝”的念头,耳边传来内侍小心翼翼地声音:“陛下,中书令苏哲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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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规矩,下划线是原著原文引用。

预感到心灵柔弱的小仙女们要难过,我多嘴解释一下:其实是琰琰被戳到了隐痛(就是每一次都没能保护苏哥哥的心结),所以有点关心则乱,有点草木皆兵了。虽然是有传言,但是并没到他错觉的那么严重,旁人对苏哥哥的态度也不是全都是恶意轻蔑误解的。

当然虽然没那么极端激烈,但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琰琰现在的“小殊被害妄想症”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动力(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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