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奇谭(九)

说好的这章完结呢……?(跪

罢了,不能九九归元,那咱就十全十美吧~总不能为了完结硬是把最后一章爆出一万字……  @黑丶景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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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赶着马车晓行夜宿,梅长苏的功力没几天便全部恢复了,本应一路无话。可是梅长苏总觉得自己那句“一起回琅琊山”好似打开了什么封印似的,本来就心直口快的萧景琰越发直率得让人招架不住,还总时不时趁他不备偷偷亲他一口,或者死皮赖脸地抓住他手不放……

他不习惯这样的亲昵,有时会窘得想要揍人,但扪心自问,他并不讨厌萧景琰的触碰。

离开廊州城的第三晚,他们错过了宿头,便将马车系在道旁的一片草滩之上,准备在车里对付一晚。盛夏时节,草长可及膝,草丛中虫鸣唧唧,不远处的灌木下还看得到三三两两的萤火虫在盘旋飞舞,与满天的繁星相映成趣。

但景色虽美,夏日草地上湿气却重,两人随意走了几步,鞋袜裤腿就都沾湿了。无奈何之下,只好一齐挤在那车厢中过夜。

两个成年男子这样睡确实有些逼仄,梅长苏担心萧景琰又借机动手动脚,一躺下就闭上眼睛装睡。谁知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躺了半天,他在舒适宜人的夏夜清风中都快要真的睡着了,才听萧景琰叹了口气。紧接着便感觉他坐起身来,轻手轻脚地出了车厢。

梅长苏悄悄将眼睛张开一条缝,就见他坐在车夫的位置上,背靠着壁板眼望天空出神。

梅长苏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坐起身来,喊了声:“萧景琰。”

萧景琰一惊转头,歉然道:“吵醒你了?”

梅长苏挪到他身旁坐下,问道:“你不睡么?”

萧景琰仰头看着星空,笑了笑:“睡不着,坐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知道什么叫二十八宿么?”

梅长苏怔了怔,答道:“三垣四象二十八宿,琅琊弟子入门必修的。”

萧景琰失笑:“是了,我问麒麟公子这种问题,可不是傻了么?”顿了顿又轻轻道:“小时候,像这样的夏天晚上,我娘常常抱着我在院中纳凉,指着天上告诉我这边是什么木蛟,那边是什么鼠什么蝠的……全是些奇离古怪的名字,我哪里记得住?”

梅长苏颇感意外,道:“令堂还懂得这些?”

萧景琰道:“我娘很爱读书,很有学问的……若不是我外祖家道中落,也不至于将她嫁给我爹做小……”

梅长苏听出他语气中难掩的落寞和牵挂,又想起他家中那乌七八糟的情形,忍不住头脑一热,冲口说道:“你别担心,待回到琅琊山我遣人去将令堂也接来……”

萧景琰募地扭头看他,梅长苏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呆呆地住了口。

“长苏……”

大约是漫天星光太过灿烂,映得萧景琰的眼睛也格外明亮,又或者是夜风太过轻柔,梅长苏听到这一声低唤,竟然心如擂鼓地慌张起来:“我、我只是……”

“你心里是有我的。”萧景琰看着他难得的失措,轻轻说道。

梅长苏定了定神,抬眼迎着他的目光:“萧景琰,你是和别人不一样……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心里有你,但我实在怕……将来有负于你。”那晚在廊州做的梦他一直没对萧景琰说。只莫明的觉得,对一个人倾心爱慕,应该就是梦里那样的感觉吧。

可是他对眼前这个萧景琰……还没有那般强烈的情绪。

萧景琰凝视着他,低声道:“我不怕。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只要你不是嫌弃我武功低微,无名无望,那至少……给我个机会。”说着伸手握住他手,苦笑道:“将来你若是厌了,我绝不要死要活地缠着你不放,这总行了吧?”

梅长苏侧头想了想:“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以后若敢缠着我不放,别怪我辣手无情。”说到这里自己也禁不住好笑,萧景琰无奈摇头:“说的倒好像你一定会厌烦我……看来我只好勤修苦练,练成绝世神功,将来你要是敢变心,我便将你强抢回去关起来,总之不让你离开。”

梅长苏抽出手给了他个爆栗,撇嘴道:“做你的白日梦。刚刚才说绝不死缠烂打,一句话就变卦了。”萧景琰捂着额头闷笑,梅长苏又道:“说起你的武功,虽然说不上低微,但要一举夺魁,当上武状元,恐怕还是……不那么容易。”说着双手一拍,“罢了,反正还有三年,等到了琅琊山安顿下来,我指点你几套功夫,包你一战成名。”

萧景琰微笑道:“如此,那我先谢过梅少侠了。就只你师门……允许你这样私传武功给人吗?”

梅长苏摆了摆手:“我们琅琊阁门规松散得很,师父才不管这些呢。若不是你想要考武举,就让师父收了你做徒弟都行——但我们阁中人不准入朝为官,所以……”

萧景琰惊喜交集地打断他:“我真的可以拜入琅琊阁门下?你不是诓我?听闻琅琊阁主收徒甚是挑剔,一生也只有两个弟子,其中一个还是他亲子,他如何肯收我为徒?”

梅长苏等他连珠炮似的嚷完了,才淡淡道:“什么挑剔,他那是懒。但我若开口,他不收也得收。不过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要考武举,那便不能拜入琅琊阁门下的……”

萧景琰拨浪鼓似的摇头:“我之前也是无计可施,我不想和我那两个哥哥争家产,总要想个法子养活自己和我娘。如今能拜入琅琊阁,还考什么劳什子的武举?”

梅长苏噗地一笑:“算你识货,不论是赚钱还是做靠山,我琅琊阁可都比朝廷强远了。”顿了顿又道,“你既想拜师,有些事我便提前告诉你吧——我还有个小师弟叫飞流,是师父年前从山下捡回来的,他年纪幼小,江湖上还没什么人知道。”

萧景琰甚是羡慕,说道:“那他必是传说中根骨极佳的练武奇才,才会被你师父看中吧?”

梅长苏叹道:“根骨极佳倒是真的,只不过他……身世十分可怜。师父遇到他时,他偷人东西被人拿住,正在挨打……”

萧景琰吃惊道:“你都说他年纪幼小,又怎么会偷人东西?”

梅长苏摇摇头:“那城里的一个地痞专门搜罗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将他们养在一起教他们行窃……据飞流说,被人发现了要挨打,每天偷不够数回去一样挨打,还不给饭吃……”

萧景琰听到此处已忍不住重重一拍车辕,勃然道:“竟有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是什么城?那个地痞呢?”

正在打盹的马被他吓得仰头长嘶,梅长苏连忙拍了拍他手臂以示安抚:“萧大侠息怒,那地痞当然早被师父杀啦。那些孩子师父也都给了银两,找了信得过的人家抚养照顾。”

“哦。”萧景琰讪讪道,“我一时气愤……你师父单只带了飞流回来?”

梅长苏道:“习武修道,也要看天资的。师父说飞流是奇才,还断言十年之后,我和师兄都不是他对手呢。”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直聊到东边天际泛白才觉得困倦起来。想着反正左右无事,又不赶时间,干脆钻回车厢中倒头大睡,直睡到午后才慢吞吞地赶车上路,日头刚刚偏西又找了客栈歇下了。

到琅琊山十来日的路程,硬是被两人磨磨蹭蹭走走停停地走了一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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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道世外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萧景琰站在琅琊山脚下,抬头仰望这座古木苍翠,自山腰以上似是都半掩在白云间的名山时,禁不住觉得世界上若真有神仙,那一定是住在这样的山里的。

待随着梅长苏踏着那生满苍苔的仅容两人并肩而行的青石阶一路蜿蜒而上,见山中白鹤小鹿,松鼠灵猴皆是见人不惊,还遇到几只猴子还大喇喇地盘踞在道路中间互相扪虱,丝毫没有要给他们让路的意思。

行至半山方才在林间见到乌瓦白墙的院落屋舍,随意倚山势而建,古雅的飞檐下缀着梵铃,山风过处叮咚轻响,更增清幽静谧。

梅长苏领着他上前叩门,片刻后就有乌衣苍头来应门,见了梅长苏满脸欢喜:“二公子,你可算回来啦。”

梅长苏微笑颔首:“吴伯,师父呢?”

那被唤作吴伯的老仆愁眉苦脸地道:“阁主几日前云游去了,剩下大公子和三公子……唉……”

两人一边说一边朝里走,萧景琰游目四顾,觉得琅琊阁果真名不虚传,他虽不是什么雅人,却也觉得看得出院中廊下,花木扶疏,山石流瀑,装饰不多,但自然而然的透出一股落拓出尘的洒脱大气来。更别说廊下行过的两三仆从,都与吴伯做同样打扮,低头敛目行路无声,见到他这不速之客也没有露出半点讶异失礼,端的是名门大派的气象。

他正在肃然起敬,不由自主地连呼吸都放轻了,忽然听到一阵与周围情境十分不相符的喧嚷嘈杂声自远而近地传来。

“唉唉唉唉!!你给我放手放手放手!臭小子!信不信我真打你啊!”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看服饰并不是阁中仆佣的男子跌跌撞撞大呼小叫地从一个月门中冲了出来。此人身穿月白长衫,腰系玉色锦带,罩一件水绿外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应该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如果忽略掉他肩上攀着的那个……

大猴子?

萧景琰定睛细看,才发现那不是猴子,那是一个男童——看上去大约五六岁,细胳膊细腿,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单看长相的话十分俊俏可爱。他正手脚并用地死死巴在那男子的肩头,看上去倒像是父子两人在玩骑马马肩似的,只是两人的表情都十分狰狞,男童手中还拽着男子的一缕长发正死命拉扯……

萧景琰错愕地看着眼前闹成一团的一大一小,心中隐约猜到这就是梅长苏一路上提到许多次的师兄蔺晨和师弟飞流,可总觉得和自己想象的大相径庭,有点难以接受——就听身旁的梅长苏不悦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又在闹什么?飞流,下来!”

听到他的声音,那两人同时停了动作,飞流抬眼看到他,顿时嘴巴一扁,喊了声“苏哥哥!”便满脸委屈地从蔺晨肩头直扑下来,扑进梅长苏怀中,嚷道:“他欺负我!”

蔺晨被他蹬得倒退了几步,还未等站稳,便跟着向梅长苏扑了过来,一边喊道:“你还恶人先告状!你看我这头发!”说着拉住了梅长苏一边衣袖,哀声道:“师弟啊,你怎么才回来,我都要被这小子折磨死了……”

梅长苏一拂袖子甩开他,弯腰抱起飞流,柔声道:“乖,他怎么欺负你了?告诉苏哥哥,苏哥哥给你出气。”

“长苏!!你不能这么为虎作伥啊……”蔺晨的哀嚎声中,萧景琰看到那刚才还小野狼一般的孩子像撒娇的小狗一般将脸埋在梅长苏肩头蹭来蹭去,两条小胳膊紧紧搂住他脖子,已有些哽咽的声音中充满委屈:“他不让我吃糖,还抢了吉婶儿给我做的粉子蛋!”

闻言梅长苏冷冷地扫了一眼兀自愤愤不平的蔺晨,萧景琰分明看见随着他眼神扫过时蔺晨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为长不尊。”梅长苏抛下这四字评语,又抚着飞流的头发安慰道,“咱们不和他玩儿,苏哥哥这就叫吉婶儿再给你煮一碗粉丝蛋,好吗?”

飞流从他颈边抬起破涕为笑的小脸,用力点了点头:“嗯!”

蔺晨讪讪地摸了摸下巴,嘟囔道:“是爹说不让他多吃糖,怕坏牙,能怪我吗……?”

梅长苏睨了他一眼不再搭话,转头对在一旁看热闹看呆了的萧景琰道:“这是我大师兄,蔺晨。”又掂了掂臂弯里的小家伙,微笑道:“这就是我师弟,飞流。”

飞流哼了一声又把头埋到了梅长苏肩上,显然没什么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兴趣。蔺晨把被飞流抓乱的头发稍稍理了理,不知从哪摸出把扇子一展,上下打量了萧景琰两眼道:“长苏,这位是?”

梅长苏道:“这是我这次下山结识的一个朋友,萧景琰。”

萧景琰连忙拱手为礼,心道这就是和长苏齐名的琅琊阁开山大弟子?不知那许多提起他便会脸泛红晕的女侠们若见到刚才那一幕会作何感想。

蔺晨草草还了一礼,凑到梅长苏身旁用扇子遮住嘴,低声道:“你竟会带外人回山,真是奇了。快老实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梅长苏瞪了他一眼:“与你何干?等师父回来我自会禀明。”说完不再理他,对萧景琰道:“我院中有空房,你随吴伯过去先去安顿下来。我带飞流去吃了粉子蛋就来。”

萧景琰只得答应一声跟着吴伯走了,边走还边听到身后蔺晨在追着梅长苏问:“喂,那个萧景琰究竟什么人,你竟然让他住在你院里?……你居然脸红了?!师弟、长苏~!你倒是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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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在琅琊阁住到第七日上,外出云游的蔺阁主回来了。

蔺阁主长得白白胖胖,穿件宝蓝色团花锦袍,满脸笑意一团和气,看着并不像神功盖世的武林名宿,倒像是市集上绸缎庄成衣铺的掌柜。

但有蔺晨蔺少侠珠玉在前,萧景琰倒也不十分意外。

就是在外头等梅长苏向蔺掌柜、不,蔺阁主禀报时,萧景琰有些忐忑——虽然梅长苏说琅琊阁不拘世俗礼法,但自己身为男子和人家爱徒有了如此关系,阁主若是动怒,也在情理之中。

谁知蔺阁主果然如他的长相一般和气,听完梅长苏讲述,将他唤到跟前,问他中了魂咒后的感觉,又细问了他中咒后做的那些梦。

萧景琰捡着能对人说的说了,那些旖旎香艳的部分自然略过不提。廊州那晚最后的梦境他还没对梅长苏说起,只因梦中那种铺天盖地的悲痛绝望让他觉得十分不吉,此刻若不是怕影响阁主判断,他也实在是不想说的。

站在师父身后的梅长苏听他说到灵位白烛时声音微颤,想起自己那个梦境,不禁有点怔忡。

蔺阁主捋了捋颌下长须,笑眯眯地道:“萧公子,介不介意老夫探探你的识海?”萧景琰还未答话,他又哄孩子似的补了一句:“不疼,就轻轻的……”

萧景琰看了梅长苏一眼,道:“晚辈听长苏说,此术耗费元神,很是凶险,怎好让前辈冒险?”

蔺阁主挑挑眉毛,惊讶道:“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言罢忽然转头瞪着自己徒弟:“你用过了,是不是?你刚才怎么不说?”

梅长苏双手笼在袖中,抬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师父,嘟囔道:“我若不用,他就死定了。”又别过脸瞪了萧景琰一眼——“耗费元神很是凶险”这种话他怎么可能告诉萧景琰,都是这人在路上没完没了的逼问他那天为何会突然受伤倒地,他不得已才轻描淡写地跟他略说了说,谁知道他从哪里得出“很是凶险”这个结论的?

萧景琰毫不示弱地与他对瞪。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梅长苏这逞强的脾气他是深有体会,十分的危险艰难到了他嘴里就剩下一分半分,如今看蔺阁主的反应,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蔺阁主似乎拿自己这宝贝徒弟也没什么办法,唠唠叨叨地教训几句叫他下次不可如此,得到他一个敷衍得不能再敷衍的“是”字,也就偃旗息鼓,又将话头拉回萧景琰身上:“萧公子不必担心,老夫的功力岂是长苏这毛头小子能比的?来,闭上眼睛,摒除杂念。”

萧景琰默默无语地闭上眼睛,开始有点明白琅琊阁这两位名动江湖的高足少侠为何都是这般……脾气古怪了。

蔺阁主的手指轻轻点在他额头,萧景琰只觉得脑中微微晕眩,但不过片刻,蔺阁主的手指便已离开,耳听他道:“好了。睁开眼吧。”

“不必担心,魂咒已解了,”蔺阁主笑眯眯地拍了拍手,站起身道,“那些梦嘛,依老夫看也不必在意,不过是些前世记忆罢了。”

萧景琰和梅长苏两人满脸惊愕地看着他,前者喃喃重复道:“前世记忆?您是说……”

蔺阁主仍旧笑眯眯极有耐性地解释道:“前世记忆,就是你俩前世的事啊。魂咒以魂为引,在梦境中勾出些附着于你魂魄之上的宿世因果不足为奇。”说着还很诧异地看了梅长苏一眼:“萧公子想不到也就罢了,长苏你怎么也没想到?定是当局者迷了。”

梅长苏无言以对地抽了抽嘴角,蔺阁主已双手负后施施然地抬步朝外走去,经过萧景琰身旁还拍了拍他肩膀:“萧公子这下可明白了吧?哪有什么一见钟情,都是前世缘分未尽啊。”

说完他便走出房间,还极周到的替房中面面相觑的两人掩上了门。

房中两人对视良久,梅长苏才轻轻吁了口气,低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遇上萧景琰后所有的反常都有了解释。

萧景琰嘴角勉强扯起个笑容:“想来咱们前世……没能走到最后……”

梅长苏想起他刚才说的梦境,那些关于自己死了而他一个人活着的话,心中不禁隐隐抽痛。若是二人像梦中那般情深意重却不得不天人永隔,那活下来的那个……可不知要有多煎熬难过。

“萧景琰……”这么多天来梅长苏第一次主动伸出胳膊环住了萧景琰,因为他的眼神看上去似乎就要哭了,“前世已矣,不要再想了。这辈子我尽量……和你走到最后,好吗?”

萧景琰怔了怔,抬手用力回抱住他,将脸埋在他颈边低低笑出了声:“你把‘尽量’二字去掉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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