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三十三)

哈哈哈哈(尬笑)要交代的东西怎么就那么多呢?

************************************ 

      列战英回府叫小绿去给琴配了个金镶玉嵌的琴匣,择了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请了苏先生出宫,既兴奋又忐忑地往义学提亲去。

  其实沈云亭不肯跟他回将军府去住,倒并非拿乔,定要讲什么繁文缛节的虚礼。而是实在太太太过难为情了——

  从前天天“朋友兄弟”的挂在嘴上,去看趟灯忽然就定了终身,沈云亭被列战英背着踏进列府大门眼见小绿他们惊呼着围上来时,几乎想要挣扎下地转身奔逃。

  头两天还好,府中人都忙着关注他的伤势,谁都没觉出将军破天荒的告假在家守着沈公子有什么不对,毕竟心口中刀呢,还流了那么多血!所以无论是将军寸步不离的守在沈云亭床边,夜间就在矮榻上和衣而卧,还是汤药必要亲自喂到人口中,随时都在盯着沈公子瞧的种种举动,似乎都还算合情合理。

  可随着时间推移,大家意识到沈云亭的伤势确实没什么大碍,纸就渐渐的包不住火了。

  虽然沈云亭脸皮薄,列战英亦老实端严了一辈子,就算独处时也并不敢有多么亲昵的举动,偷偷捏住对方手指,或替他掠一掠耳边散落的鬓发,就已经是极限了。

  但刚刚互明心意,刚刚尝到两情相悦甜蜜滋味的两个人那些不由自主勾留的目光,莫名其妙红了的脸,却是瞒不过人的。

  第一个看出端倪的是小绿,可她还在暗自揣度,还没来得及想好妥帖的措辞寻好恰当的时机去向将军求证,小满和立夏就目击了将军拉着沈公子的手放在唇边的画面。

  他们一大早去市集排了半天队买到了沈云亭一向最喜欢的点心,回来献宝时有些兴奋忘形了,一头撞进沈云亭房中而忘了先在外通传……结果就是四人面面相觑,沈云亭被烫了似的甩开将军的手,立夏疑惑地问:“沈公子,你手怎么了?”小满瞪大眼睛看看自家将军又看看沈公子通红的脸,一把拽了立夏就想退出去。

  列战英却干咳两声,叫住了他们。

  “你们也看到了,我和沈公子,咳,已经、那啥、定了终身了。择日就要成亲,你们下去告诉福伯和小绿,该准备的就先准备起来,有什么决定不下的,问我或者问沈公子都可。”

  “哦、哦……是……”小满揪着立夏不给后者发问的机会,飞一般溜了。

  沈云亭当时以为这就是最难为情的时刻了。

  直到下半天小绿和大暑从容淡定地来恭喜他俩,小绿那微笑分明就在传达着“我早看出来了”的信息。

  然后小满和立夏趁列战英不在钻进房来,两人满脸写着好奇,却又努力忍住了不问,只是欢欢喜喜地围在他榻边,兴高采烈地展望将来的生活——“太好了,这下公子你总算搬回来,再不能搬走了!”“将军命我们把他房内的陈设翻新,公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待你好了咱们一块儿去挑可好?”

  好容易打发走两个孩子,到了晚间,福伯又来门口求见,直言“有几句话想和沈公子私下说”,把沈云亭紧张得脸都白了,心想老人家这是要找他算“绝了列家香火”的帐啊!列战英对自家老仆的了解比沈云亭深刻,猜测老人家可能也是来贺喜的,但看沈云亭神色不安,只当他是害羞,于是出去替他解围“沈公子已经睡了,有话明日再说吧。”

  其实福伯贺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来找沈云亭赔不是的——他虽老,却半点不糊涂,对人心人情比府中几个年轻人更通透了不知多少。得知将军与沈公子定了终身打算成亲后,再一回想沈云亭前年入府养伤后的种种,立刻将前因后果串了个大概,猜到沈云亭去年突然搬出府去多半是听了自己几人除夕夜的那番话,心头甚是愧疚,觉得定是他们那些生儿育女、门当户对之类的言辞伤了沈公子的心,说不定还令他与将军生了嫌隙。幸好将军终究还是将人哄回来了,否则以他的性子,多半要拧着孤独终老,那自己岂不是造了大孽,死了也没脸去见老爷夫人啊。

  可惜他这番恳切的肺腑之言沈云亭却要好几个月后才听得到了,因为沈云亭第二天一大早就逃难似的回了义学,而且坚决不肯听从列战英“早晨让大暑送你,晚上我来接你,还是住府里方便”的建议。

  他也知道列府众人他是迟早要面对的,福伯真要算账或者求他离开将军不要断了列家香火他也是躲不过的……但这些天事情发展得太快,他积攒勇气也需要点时间不是吗?

  

  谁知列大哥大约是误会了什么,竟然请了凤王做媒,正儿八经地跑义学提亲来了。

  沈云亭脸上冒着热气,顶着梅长苏笑吟吟的目光从列战英手里接过礼物,心中嘟囔“你都跟阖府宣布我们要成亲了,还提什么亲”——可琴匣盖子一推开,他的眼珠子立刻凝住不动了。

  后来列将军回忆自己一生一次的提亲经历,觉得相比陛下费心攒了多年东珠,还要凭武力打进江左盟实在是既轻松又顺利。想来大半要归功于极具分量的媒人和礼物。

  ……实际上,大媒和礼物的存在感好像都有点强得过分了,以至于列将军当时感受到了一丝丝微妙的……冷落。

  因为沈云亭看到那琴之后的大约一刻钟内,几乎忘了他的存在,双眼放光地只顾着和梅长苏讲论。而他只听懂了那琴的名叫“鸣岐”,如他所料是个了不得稀罕物,其余什么“梅花断”“冰纹”,又是什么“龙池”“凤沼”“五音五行”之类古怪的词,他就全然两眼一抹黑了。

  所幸知情识趣的苏先生在他开始犯困之前结束了这番讲论,微笑道:“你们聊聊,我去找掌院先生商议点事情。”

  梅长苏离开后,义学小小的花厅中气氛仿佛一瞬间就微妙起来。

  沈云亭和列战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都向对方走近两步,耳热心跳,又不由自主地想要微笑。

  最终列战英停在沈云亭身前一尺之遥,一抬手臂就能拥抱的距离,却只悄声问了句废话:“那琴,喜欢吗?”

  沈云亭点头,也小声回答:“就只太贵重了,实在受之有愧。”

  “苏先生说送给你是宝剑赠烈士,不用和他客气,”列战英咧嘴笑,又小心翼翼地看他,“你先前说过不想再弹琴了,我还担心……”

  沈云亭微笑摇头:“可你不是说……今后还想听我弹琴?”

  列战英终于抬起手臂轻轻抱住了他,沈云亭一怔之后浑身僵硬着,一点点抬起手臂回抱。

  这是两人之间的第一个拥抱,一点也不紧密,他们的前襟甚至都没贴到一起,以至于多年后沈云亭都不记得当时的触感,只记住了两颗心一起狂跳发出的声音。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列战英轻声说:“我还说要教你骑马,天气暖和了咱们就去。”

  “嗯。”

  花厅中的絮语越来越低,厅外早春的微风拂过,光秃秃的枝条上不知何时偷偷鼓起了新芽。

  

  梅长苏在依旧料峭的带着寒梅清香的风中缓步踱到书声琅琅的课室外,找到了正给孩子们讲书的掌院老先生。

  老先生听闻凤王来此是为给小沈提亲,心中十分欣慰,暗想是哪家的小姐有这么大的面子。直到收到喜帖才恍然大悟,惊愕了许久之后痛心疾首地意识到:世道真的变了。

  但成亲那日老先生还是和义学中其他收到喜帖的同僚一起去道贺了。因为他虽不赞同男子和男子成亲这样悖逆阴阳之事,但又担心沈云亭和朝廷三品大员成亲本就身份悬殊,他这方道贺的亲友太少,恐他被人看低耻笑。

  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当日梅长苏请掌院陪他在义学中四处走走看看,十分随意地问起那个身世可怜的小孤女之事。老掌院据实以答,梅长苏听后喟叹一声:“她叫许璃?琉璃珠玉,她父母何尝不是将她当成掌上珍宝,可惜……”

  老掌院连连点头:“小丫头又懂事又聪明,就是命苦,唉……”

  梅长苏道:“掌院宅心仁厚,苏某感佩。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老掌院心中咯噔一下。他何尝不知让那孩子留下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孩子年幼,和一帮小子同起同坐没什么,过得三五年大了却又怎办?

  就不说那么长远,义学收了女子,传扬出去,有人议论反对都罢了,可若遗孤中的其他女孩也来求入学呢?据他所知那人数可不少,就算多数人家不肯让女孩读书识字,但只要有五六个、七八个来闹,也就够头痛的了。

  这也是他当时不敢跟许璃的祖母把话说死的原因。义学收一个许璃没大问题,可此例一开,只怕后患无穷。

  “那殿下的意思是?”老掌院想着那乖巧的孩子前路未卜,心中很是难受。

  梅长苏沉默了许久,久到掌院都开始惶恐了,才缓缓道:“苏某倒是有个办法,今日就是来和掌院商量的。”

  “殿下请讲!”

  “苏某想着,女孩子收一个是收,收十个也是收,不如再建一所专收女孩的义学。规模可以小些,工匠换成女红针织,横竖已有此地做先例,想必建起来能事半功倍。”他全然不顾老先生目瞪口呆的神情,眉头微蹙万分恳切地继续:“就只让女子入学堂,民间少不得又要非议议论,还要仰仗老先生在翰林中的名望,从中斡旋一二,别让像许璃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子被闲言闲语绝了入学之路。”

  老掌院前不久还在想着要上书谏言加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宣讲教化,此刻只觉这凤王简直离经叛道异想天开,圣人泉下有知只怕要气得活转来,却哪里肯替他做这种说客?但他抖着胡子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梅长苏就又轻轻叹息了一声:“苏某也知此事艰难,若是最终不成……许璃再大些,咱们就不便留她在此了。到时她家中叔婶来接,老先生恐怕也无能为力。”

  于是老掌院胡子抖了半晌,终究没说出个“不”字,只万分纠结地道:“殿下……可否容老臣想想?”

  梅长苏展眉一笑:“当然。孩子还小,此事不急,老先生慢慢想。苏某就不多搅扰了,告辞。”

  

  送走凤王后,老掌院锤了半天胸口也没把那口气锤顺。一方面觉得女子入学这种事成何体统,那将来是不是还要参加恩科,出入朝堂了?另一方面又无论如何不忍心让许璃落入她叔婶手中,两相为难委决不下,一边愁得直揪自己胡子,一边不知不觉走到了许璃所在课室的门边。刚订了亲的沈先生已经回来了,正领着孩子们念书。许璃坐在第一排的窗边,穿着义学统一的米白色滚浅蓝边袍子,头发整整齐齐地用同色发带系在脑后,清秀的小脸经过这些天安稳舒适的生活有了些许红润的血色,和旁边那群白衣服穿不到两天往往就一团污糟又吵又闹的猴儿崽子对比,简直像开在狗尾草丛边上的一朵蓝白色小花般令人赏心悦目。

  许璃一双灵透的眸子本来专注地看着沈云亭,忽然感觉到什么似的转到了门边的掌院身上,和老先生目光一对,立即对他露出个小小的笑容。

  老掌院连忙对她微笑点头,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专心,然后便悄悄地从门边退开了。退到院中,抬头看看布满灰云仍挣着想要露出一线阳光的天空,长叹一声,终于下定决心要和凤王“同流合污”一次——罢了,好歹要让孩子在学堂里待到能自己做主的年纪。知书识礼的,将来也能找个门第高些的婆家。

       老先生当然料不到,就因为他的这点不忍,这个小小孤女后来登上了琅琊才女榜,成为金陵名噪一时的女先生;而他自己的名字则作为推动女子教育的先驱与凤王苏哲一起出现在千百年后的史书上,成为莘莘学子们考卷上的送分题。

***************************************

一则郑重声明:

1、撸主认为人在热恋、尤其是初恋中的表现,不能作为评判其智商的标准。大家扪心自问,谁初恋的时候不傻?

2、撸主个人真的一点也不觉得战鹰傻。或者说,这种傻其实是正直单纯,是一种可爱又可贵的品质,绝不是愚蠢、低能低智。

3、扒马甲的事,咱们下章再说。



评论(93)

热度(741)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