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余生(十六)

恋爱中人智商为负,殿下并没有负负得正,所以苏哥哥的马甲捂得很牢,短时间内掉不下来。给期待掉马的盆友们鞠躬。

以及殿下这次并不是真聋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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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梅长苏进去帮手的列战英和戚猛陆续出来了,回禀说那怪物好像果然是一个人,洗干净之后浑身白毛,似乎听得懂苏先生的话。

  日影西斜,梅长苏所住的西屋门窗紧闭。萧景琰很想过去叩门,很想追根究底地问一问:这人到底是谁?竟值得你放血给他当药喝?

  可他终究没有动。梅长苏既然说了稍后会跟他解释,那他就等着,哪怕那根“你对他一无所知”的细针犹自在脑中心中来回穿梭,刺得他坐立难安。

  梅长苏倒没让他等太久,约莫一个时辰后便出现在主屋门口求见。

  他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几分,眼圈却是红的,一望而知是刚刚痛哭过一场。萧景琰心中那根针仿佛将五脏六腑都扎了个遍。

  那个能让他为之流血流泪的人,来自他与自己毫无瓜葛的过去?

  萧景琰紧紧抿住了唇,生怕一开口就是怨妇般无理取闹的刨根问底。他只伸手拉起梅长苏的手腕,撩开衣袖看了看被绷带裹住的地方,确认没有动过换过,也没有血再继续渗出,便轻轻放开了他。

  梅长苏刚刚跟聂锋相认,心神激荡,加之失了血有些头晕,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失落,见他查看自己伤口,便低声道:“已经没事了。”

  萧景琰看他一眼:“坐下说罢。”

  梅长苏摇头:“我来是有件事要求殿下帮忙——求殿下请静妃娘娘来看一看我屋中那人,他是中了一种奇毒,娘娘识得此毒,或者可以缓解一二。”

  “我母妃识得他中的毒?你怎么知道?”萧景琰不解。

  梅长苏垂眸沉默了片刻,下定决心般咬了咬牙,说道:“因为我中的是同一种毒,娘娘先前曾替我诊脉……”萧景琰听到他和这长毛怪人中的竟是同一种毒,更加惊诧,忍不住问道:“你和他中的是同一种毒?那为何你没有、没有……”

  梅长苏牵起唇角虚弱地笑了笑:“为何我没有浑身长毛?因为他中的毒比我深得多,我当初及时受到救治,虽然身体弱些,但好歹没变成这副怪摸样。”

  萧景琰想起母亲说他“若是调养不济,恐活不过四十”的话,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你身上的毒……可全解了吗?”

  梅长苏怔了怔,抬眼对上萧景琰的双眼,笑容变得有些苦涩:“没有。将来或者也没法全解。“

  萧景琰双拳用力攥了攥,也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总会有法子的……”他不愿多谈此事惹梅长苏烦心,主动转了话头问道:“他也是你江左盟的部众?”

  梅长苏道:“算是吧。几年前我们遭人暗算,我和他都中了毒,在打斗中失散了。我们都以为他已死了,没想到……”

  他说到这里喉头微哽,停了片刻才又道:“他和我情同手足,向来待我有如兄长……”他眼望窗外似是回忆起了往事,轻声道:“当时他刚新婚。他的妻子这些年……也过得很苦。所幸老天垂怜,他们夫妻总算还能重聚。”

  萧景琰胸口梗着的那口气忽然就顺了,语气也不由自主地轻快起来:“原来是你的兄长。可他全身都被长毛盖着,你怎么认出他的?”

  梅长苏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答得十分流畅:“我自己也中了这毒,自然要多研究了解,知道毒性深了人就会浑身长毛,舌头发硬不能言语。今日一见他就有些怀疑,这才走近细看……他脸虽肿胀,但大概轮廓还是不变的。我伸手进去,果然在他身上摸到了我们江左盟的信物。”

  “所以你就割自己的血给他喝?还你血里有药?”萧景琰也听说过江湖门派多数有些贴身携带的标志身份的小物件,并没起疑,倒是想起看到他手探在笼子里时自己吃的那一番惊吓又气恼起来,屈指在他额上敲了 一下,“太医那里没药吗?我母妃那里没药吗?——有情有义没脑子,这句话还你。”

  梅长苏万万没想到这话还有被他还回来的一天,捂着额头惊呆了。萧景琰已向门口走去:“我这就去请母妃。叫她顺便也治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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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妃来得很快,放下药箱仔细看了看梅长苏的脸色,眉头蹙起却没说话,先走上去给聂锋诊脉施针。

  待到行针完毕,梅长苏上前行礼道谢,静妃接过他递来的手巾拭汗,轻声道:“景琰说,苏先生刚刚受伤失血了?能否容我搭一搭脉?”

  在她面前梅长苏哪里说得出个“不”字?只好硬起头皮伸出手去,口中兀自挣扎道:“娘娘费心了,不过是皮肉伤,其实没什么……”

  静妃不去理会他,隔着手巾按住他脉门细细诊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萧景琰在旁看得心慌,忍不住出声道:“如何?”

  静妃松手吁了口气,看向梅长苏的目光里已充满责备:“苏先生关心故人情切,我是理解的。但你的身体,你也该知道轻重。你这极虚寒的体质,放血简直是拿命开玩笑的做法。你为了朋友不顾自己的安危,可想过你的朋友一朝得知,会有多自责愧疚?”

  她这话中的双关之意梅长苏听懂了,身子微震,低下头去。萧景琰却是听不懂的,他只知母亲素来温柔慈和,这样淡淡的几句于她而言已算是很重的斥责,看梅长苏低头不语顿时心疼起来,低低喊了声“母妃”。

  静妃摇了摇头,缓了声气对梅长苏道:“这几天在山上,病人若有反复只管来找我。你自己有什么不舒服也要即刻告诉景琰,知道吗?”

  梅长苏老老实实地道:“知道了,多谢娘娘。”

  萧景琰将母亲送回内殿,天色已暗了下来。因静妃说一会儿会派人送补血益气的汤药来,他便边看文书边等着,打算一会儿守着梅长苏喝了看他歇下才能放心。

  谁知汤药没等到,先等来了飞流惶急的叫喊声。

  萧景琰心一沉,疾步奔进西屋,就见梅长苏靠在甄平身上,像是已昏了过去。甄平单膝跪地扶着他,六神无主地连唤“宗主”,见到萧景琰脸上竟破天荒地露出了喜色,叫道:“靖王殿下……”

  萧景琰匆匆一扫,见床上睡着那个毛人,旁边飞流的小床约等于地铺,当下更不细想,上前打横抱起梅长苏,大步向自己主屋走去。

  列战英被飞流刚才的叫嚷惊动,正在院中张望,萧景琰喝道:“战英,去请太医!”随即进房将梅长苏放在自己榻上,拉起他手摸了摸掌心,只觉触手冰凉,心中更惊。站起身对甄平道:“你守着他,太医来了先叫他们看看。我去请母妃。”说罢提气奔了出去。

  静妃刚刚回到内殿,给梅长苏的汤药都还没煎好,就见儿子去而复返,脸上急得变颜变色的说梅长苏发病晕倒,顿时也吃了一惊。

  所幸梁帝自那天被叛军围困连惊带吓,第二天又被逆子气了个半死,这些天一直恹恹的懒精无神,用过晚膳喝了静妃调制的宁神饮便睡下了,不必她在旁伺候。于是提起还没收好的药箱,又跟着萧景琰匆匆走了。

  靖王主屋内已经围了几个束手无策的太医——列战英知道主君对苏先生的着紧程度,干脆将随驾上山的太医都一股脑叫了来。可惜这些太医都不识得梅长苏所中的火寒毒,又向来保守惯了,哪敢贸然用药。静妃和靖王赶到时兀自乱哄哄地争个不休,一个说该当以泄泻为主,用药逼出心脉虚火方是上策;一个说这明明是个虚寒体质,自然该当用人参首乌等物固本培元才对。甄平和飞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是满脸的迷惘惶急。

  萧景琰本就担心得要命,听他们驴唇不对马嘴的争执哪里还按得住火,骂了几句“废物”将太医们赶了出去。静妃也顾不上安抚他,疾步走到梅长苏身边搭脉,又试了他额头手心的温度,立刻回身取出针囊,叫甄平拉开他衣襟以便行针。

  静妃行针用了近半个时辰,萧景琰几次想开口询问,又怕扰了她心神,强自忍耐着站在她身后,越过她肩头只见梅长苏双目紧闭眉头深蹙,呼吸时缓时急,只觉得自己也快要喘不上气了。

  好容易等到静妃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梅长苏的呼吸似乎随之平缓了些,萧景琰这时才觉得双腿都软了,一歪身子侧坐在榻边呆呆看着他,却见他眼睑颤了几颤,似醒非醒地半睁开来。

  萧景琰忍不住屏住呼吸朝前凑了凑,想要问他感觉如何,梅长苏毫无血色的薄唇动了动,说出四个字:

  “景琰,别怕。”

  他声音很轻,还有些含糊,但萧景琰还是听清了。

  他俯下身去,握住梅长苏冰凉的手抵在自己额头,低声道:“你叫我别怕?”

  梅长苏没有回答,刚才那不过是神志恍惚中的一句呓语,他已经再一次闭上眼睛昏睡过去,所以他也没听到萧景琰接下来苦笑着说的话:

  “可我怎么能不怕?要是你……要是连你也……”

  要是连你也消失在这世间,那我……该怎么办?

  静妃听着儿子微颤的声音,想到这两个孩子依旧步步荆棘的前路,禁不住红了眼眶。抚了抚儿子的肩膀,轻声道:“你也别太担心。他们说他已服过寒医的护心丹,再加上我的针,应当没有大碍。”

  她看了卧榻上的梅长苏一眼,又道:“只是为防他昏睡中痰厥,今晚必须让他半坐起来。”说完提起药箱,“我不能出来太久,这就得回去了——你也不必送我,好好照看他。”

  萧景琰点点头,还是起身将母亲送到门口。回来时见甄平正小心翼翼地扶起梅长苏,叫飞流拿些靠垫来给他。

  “不必拿了,”萧景琰对飞流道, 走过去极为理所当然地在床头一坐,从甄平手里接过梅长苏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手圈住他一手将被子朝他胸口拉了拉,又对甄平道,“我守着他行了。西屋里不是还有个病人要照看,你去吧。飞流也去休息,有事自会叫你们。”

  甄平脸现踌躇之色,聂锋确实不能没人看着,可要他将宗主就这么单独留在靖王房中过夜,他还真是……

  列战英这时插口道:“甄舵主,没事的。我们殿下在军中也时常将床榻让给受伤的弟兄们,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气,没人会说苏先生闲话的。”

  甄平一愕,心道这可真不愧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跟他们殿下说话一样直接。不过想一想似乎也确是没有更好的法子——猎宫在鏖战中近半宫室损毁倾塌,能住人的地方不多,他自己这些天都是跟其他将士一起在外住帐篷的。不让宗主留下,总不成让他和聂锋去挤。事急从权,只要没人乱嚼舌根影响宗主清誉就行。

  ——何况看靖王这样子,自己反对又有何用?

  他是梅长苏最得力的下属之一,行事向来果决,当下也不多言,向萧景琰行了个礼道声“殿下费心”,便拉着飞流回西屋去了。

  列战英跟着辞出,歇在外间候命。

  萧景琰拥着梅长苏倚在床头,觉得怀中的身躯渐渐回暖,心下稍定。可是思绪起伏,垂眸看着他苍白憔悴的睡颜,竟是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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