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余生(七)

过渡章。

每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初哥背后,都有一个默默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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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独自穿过密道,今晚的心情比昨晚好一些。昨晚他拂袖而去,其实并不全是因为梅长苏对他隐瞒,更多是气自己除了动动嘴皮子根本就帮不上他什么,只能眼睁睁看他吃苦。

而今天他好歹到母亲那求来些药膳方子,多少也算为他尽了点力。

回到自己房中,列战英上来行礼,偷偷觑着萧景琰的脸色,心中疑惑至极,忍不住问道:“殿下刚才那么匆忙,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萧景琰本在出神,摆了摆手随口答道:“没什么大事,你下去吧。”

列战英不情不愿地答了个“是”,行礼告退。他在萧景琰身边这么些年,岂会看不出他心中有事。可是萧景琰现在已不只是个带兵的王爷,朝堂中的事、夺嫡的事,他都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殿下现在有事也不愿意和他说了。

这么想着的列小将军有些失落,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口。

“战英。”萧景琰忽然喊了他一声。

“在!”列战英几乎是蹿了回去,“殿下有何吩咐?”

萧景琰看他一眼,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迟疑着始终开不了口,半晌后抬手抹了把脸:“算了,你去吧。”

“……”

列战英的失落顿时升级到了伤心。殿下这分明是有为难之事,可是犹豫这么久还是不告诉他,一定是觉得告诉他也没用,所以不愿浪费口舌。

萧景琰没听到他答话,抬眼见他耷拉着眉眼神情沮丧,不禁奇怪:“怎么?”

列战英埋着头:“殿下,战英没用,帮不上您……”

萧景琰这才明白他是误会了,哭笑不得地叹道:“这事你恐怕真的帮不上我。”顿了顿,下定决心般问道:“我问你,你可有心悦之人?”

他说出“我问你”三字时,列战英脑中已经开始飞速回想这些天的朝堂局势——哪怕不能像苏先生一样为殿下答疑解惑,出谋划策,至少也不要一问摇头三不知啊!

然后他就呆住了。

“……啊?”

“啧。”萧景琰不耐烦道,“有还是没有?”

列战英嘴巴微张,双眼茫然地摇头:“没、没有。”

“所以说问你也没用。”萧景琰挥手赶人,“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列战英却没依言退出。

他震惊过后猛然醒悟——心悦之人?原来殿下这些天心事重重是有了心上人了?

明白殿下心结所在,列小将军顿时有了底气。朝局之事他不懂,可这男女情爱之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平时军中一群男人聚在一起,闲时聊得可不都是自己心爱的女子?这些事他总比殿下听得多见得多,说不定还真能提出行之有效的好办法呢!

话说回来,靖王妃仙逝多年,靖王殿下平时又不近女色。府里这两位当年皇上赏下的侧妃根本就只是摆设,反正据他所知靖王殿下是从来没招过她们侍寝的。眼看着都过了而立之年,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其实也没少暗中着急。

现在殿下终于有了心上人,这是不是说明王府就快有持中馈的王妃了?再过得两年就会有满地跑的小世子了?

想到这里列战英十分替殿下高兴,胆子都比平时大了,略略凑近了些,问道:“殿下……您有心悦之人了?”

萧景琰不答,可也没有生气动怒的迹象,列战英又凑近了些:“可是有什么难处?”

萧景琰斜他一眼,列战英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就听萧景琰轻声道:“战英,不瞒你说,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我想与他厮守终身。可他总是对我十分客气疏远,连句略亲近些的话都不肯说,怎么办?”

列战英鼻子都酸了。他家殿下可是当朝唯一的七珠亲王,正当壮年仪表堂堂为人又正直,竟然会遭遇这种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悲剧,这是哪家的姑娘瞎了眼啊!?

可若人家真的不愿意,他总不能撺掇殿下强抢,只得期期艾艾地勉强劝道:“殿下……这个……强扭的瓜不甜。她不接受您的一番心意,那是她没眼光,总会有别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萧景琰打断了。

“不,我知道他心中是有我的。他为了我费尽心力,屡次置自己安危于不顾,最近还大病了一场……但他大概是顾虑太多,也可能是不信我会对他一心一意。我实在不知怎么做才好了。”

列战英一听之下对这位未来王妃已经十分敬佩,觉得她不但对殿下用情至深,还有为他舍生忘死的胆魄——这才配得上靖王殿下嘛!只是听起来不像名门亲贵家的小姐——不知殿下在哪结识的——大约未来王妃顾虑的就是这个问题?

“殿下,就算门不当户不对,皇上不能答应您娶她为正妃。但纳入王府做个侧妃总是可以的——将来您格外对她好,偏宠她些也就是了。别的皇子家中早都姬妾成群,我想这位姑娘既然知道您的身份,应该也能明白有些事你也身不由己,说不定不会太计较分位。何况将来您登基之后还能封她做贵妃……”

“他做不了贵妃,”萧景琰面无表情地道,“他是个男子。”

“贵妃……您说什么?”

“我说,他是个男子。”

“男……子?”列战英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他短时间内连番受到惊吓,面部肌肉已经有些失控了。

“男子怎么了?”萧景琰瞪眼睛。

“没、没怎么……”列战英咽了咽唾沫,把半开的嘴合上,脑子里兀自回荡着“男子、是个男的、男……”忽然灵光一闪,还没细想已脱口而出:“是苏、苏、苏、苏……”

“别苏了,”萧景琰抬手抽了他后脑一记,“就是他。”

列战英保持着被抽的朝前倾身的姿态,脑中如万马奔腾,许多疑惑在这一瞬间全都解开了。

难怪殿下要天天去苏宅吃闭门羹呢!

难怪这两天每天两趟地朝苏宅跑,前脚从正门出来后脚又从密道回去呢!

原来殿下是对苏先生有那个意思啊?

仔细想想,苏先生那样的样貌风度,又对殿下那么好,殿下对他倾心也没什么奇怪的。

当然殿下也是世间少有的好人,苏先生心里有他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听殿下刚才那话的意思,他俩还没到、那叫什么——两情相悦的地步?

萧景琰哪里知道他脑中念头此起彼伏得这么热闹,看他呆呆不语,忍不住又拍了他一下:“惊讶完了没有?”

列战英捂着后脑勺回神,梳理了一下思绪,犹豫道:“殿下,苏先生……还没答应您?”

萧景琰颇为意外,挑眉道:“你不劝我?不说点男子相恋礼法不容什么的?”

“啊?这个……”列战英干笑摇头,“老实说属下觉得没什么不妥啊。您和苏先生……挺般配的。只不过……”

他偷眼看看萧景琰,不敢再说,萧景琰道:“说下去,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您迟早是要娶王妃,将来还会立后,三宫六院的,苏先生他……”

苏先生他看起来那么清高的人,恐怕不会甘愿吧?

萧景琰缓缓道:“战英,你跟随我多年,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认定了是他,那就只是他一个人,绝不会再纳妃立后。就连府里那两个,待时机合适我也要一并打发了。”

“哦……”列战英咧了咧嘴——是啊,他怎么忘了殿下这宁折不弯的硬脾气,“可娘娘那里……?”

“母妃已经知道了。她不反对。”萧景琰说到这里也有些庆幸——母亲通情达理,实在是省却了自己不少为难。

列战英一听也松了口气。殿下那么孝顺,还好娘娘不反对。

至于皇上……列战英在心中悄悄的嗤鼻——皇上根本不是真心疼爱殿下,想必就算为他择妃也不会用心。与其让他随意塞个莫名其妙的女子来做王妃,那还不如没有呢。

“这些话,您跟苏先生说过吗?”列战英想了想,迟疑着问,“就是……认定了他,以后不会再纳妃的话。”

萧景琰长叹一声:“若是这些话都说了,我还烦什么?我昨天只向他表白了心意,可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谋士,不能逾越,不要我为他费心。”他捏了捏眉心,语气中多了些无力和懊恼,“好容易才令他答应了今后至少可以像朋友般相处,可今天他还是那个样子,客气疏离得话都不肯多说半句……”

列战英从没见过沙场铁血的殿下这个样子,忍不住失笑。抬起拳头揉揉鼻子掩去笑意,说道:“殿下,您昨天才和苏先生剖白心事,今天就要他态度大变,哪有这么快的……”

萧景琰横了他一眼:“那依你说怎么办?我就这么干等着他自己想通?”

列战英仔细回想了一下苏先生的做派,谨慎摇头:“属下愚见,干等着可能也不是办法。”他顿了顿,更加谨慎地道:“殿下,您还记得戚猛和他娘子吗?”

萧景琰一怔,不解道:“戚猛和他娘子怎么了?”

列战英也不敢卖关子,赶紧接着道:“戚猛的娘子不是温大人家西席的千金吗?虽然出身不算很高,但是知书识礼,听说还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什么的。戚猛当年说要向人家提亲,我们还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来着。结果还真被他娶回家了。他成亲那晚我们闹洞房时问他,怎么叫嫂子点头答应他的,他就说了一句话:烈女怕缠郎。”

“你叫我学戚猛?”萧景琰皱眉问。

列战英点点头:“苏先生也是读书人,而且他又那么聪明,肚子里也不知有多少弯弯绕绕。您要去猜多半是猜不透的,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不管他什么态度,您总一径对他好就是了。比如就像这两日一样,得空就往苏宅跑,他若有喜欢的东西,您就带些去送给他。假以时日,苏先生脸皮再薄顾虑再多,也定能被您打动的。这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说得高兴,竟然忘形的拍了拍萧景琰的肩膀,鼓励道:“戚猛那大老粗都能追到那么如花似玉的娘子,您一定也能的!”

萧景琰侧头冷冷盯着他拍在自己肩头的手。列战英这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慢慢一寸一寸将手缩回身后,干笑道:“这些都是属下的愚见,殿下您姑且一听。”说着飞快地躬身行了个礼:“属下告退,您早点歇着!”

然后被鬼追着般跑了出去,生怕慢得半步被殿下罚去扛着原木跑校场。

萧景琰怒目瞪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重重砸了下桌子——他也是心烦得久了,实在憋闷难受才跟列战英说了这事。可那小子竟拿他与戚猛那夯货相提并论,还要自己学他,最近是欠收拾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句“以不变应万变”……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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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赶着送来的那张药膳方子,第二天一早就递到了晏大夫手里。晏大夫捻着胡子仔细斟酌,认定其中一种汤和一种粥梅长苏可以吃,另外一种清淡的炖品,他斟酌着改了一两样用料,也就大发慈悲地通过了。

接下来这方子到了负责做饭的吉婶儿手中。吉婶儿一看顿如醍醐灌顶,直拍着自己额头嚷“我怎么早没想到?”

其实静妃给的方子并不是什么神奇卓异的上古秘方,只是晏大夫医术通神却不懂烹饪,吉婶儿手艺极佳却不通医术,在药膳一道上自然都不如她这么圆熟贯通,能将各种食材与药材天衣无缝的结合在一起。

吉婶儿触类旁通,觉得看了这几种膳食方子后大受启发,于是接下来几天时间只要得空就追在晏大夫背后,孜孜不倦地问他“这个和那个能不能一起煮?”“某种汤不放什么而改放什么宗主是不是能喝?”

晏大夫不堪其扰,到后来见着她就掉头躲避。可他哪里跑得过身有武艺的吉婶儿,终于在某次被堵在墙角逼问时忍无可忍地怒喝:“这也能吃那也能吃!你不如干脆去满庭居给他买两个酱肘子吃!”

看热闹的众人见晏大夫真的怒了,派出吉叔把自己老婆拉走。梅长苏也劝了几句,吉婶儿这才偃旗息鼓,将晏大夫的清净还了给他。

拜静妃和吉婶儿所赐,梅长苏的餐桌上总算是多了些药粥以外的东西,味道也大有改善。萧景琰忙了两天再次带朝臣来访时,见到他终于有别的东西可吃了,不禁很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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