螟蛉记(三)——《倾余生》番外

感谢金主 xin缘 的打赏,小的鞠躬~~

唔,本章出现的剑南道是唐朝的产物……我显然也不清楚通过这条道路能不能从四川走到云南,唐朝时候云南还不属于我国呢……我反正是照着雅西高速来写的(喂!)至于那个年代的四川人民爱不爱吃辣更是没法考据啦,所以一切不对头的地方都算私设,请大家不要深究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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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大统领眼中的两个生瓜蛋子,一名陆安,一名钟程,曾经都是靖王帐下亲兵。后来萧景琰登基称帝,许多旧部都放到各地军中,只有少数军功高的留在京城任职。但也有少数死心眼,比如这二位,宁愿不要军功也不求官职,但求继续留在萧景琰身边效力的,便编入了禁军,专事天子防卫。

  这次出来带上这二位,倒不是因为他们武艺高强或有什么惊人艺业,而是梅长苏考虑到再怎么从简,天子一路上总要有两个熟手打理些起居杂务。陆安钟程投入萧景琰麾下时年纪尚小,主要负责给主帅端茶倒水、洗衣洒扫之类的活儿。后来萧景琰回京夺嫡直至入主东宫,军中的习惯也一直保留着,平日在府中多是由亲兵伺候应答,所以陆钟二人对他日常习惯喜好都十分熟悉。纵然这些年做了禁军,可在萧景琰看来,仍然比养居殿中许多一见他就低头噤声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们得用多了。

  况且强将手下无弱兵,两人从十多岁就跟在萧景琰身边南征北战,身手虽不能跟蒙挚这样的高手比,但自保总是没问题的,倘若遇到危难,至少不会成为拖累。

  可蒙大统领的隐忧也并非全无道理——这两位江湖阅历不用说是没有的,世情也不大通达,甚至还赶不上他们的君主,并且大约像他们的君主一样在京里憋闷久了,打从下了灵山起就一脸迫不及待想要“奔向广阔天地”的雀跃神情。就在他和梅长苏说这几句话的当口,两人已经寸步不离地跟着萧景琰打马跑了两个来回,活像两条撒欢的猎犬……警戒什么的看来是指望不上他们了,就让他们这么跟着贴身护驾吧。

  蒙挚摇了摇头,对仍掀着帘子吹风的梅长苏皱眉道:“还看?快坐回去!别还没离城百里就病倒,那咱们只好打道回府了——我可是在太后跟前立了军令状的,这次出来得管着你……还有陛下。”

  “是是是,我们这次都听大哥的,依我看这个舵主该由你来当才对,”梅长苏笑着缩回脑袋放下车帘,“不过他如今叫‘王炎’,大哥可别当着人叫错啦。”

  

  ‘王炎’这些年时常听梅长苏和甄平他们讲述江湖中的种种故事,心驰神往久矣。有时闲聊私语,两人也会异想天开地说起,若是有天他们能一起抛下这江山庙堂远遁江湖,那将会是怎样的光景。可以择一山明水秀之地从此归隐,也可以执三尺青锋,在天地间再掀风云,无论怎样,都是趣味盎然。

  “我可是与少林方丈平辈论交的,”梅长苏曾摇头晃脑地同他玩笑,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冀心上人夸赞的一点孩子气,“跟了我去,保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说着强抢民女的恶霸一样的台词,伸手去捏天子线条分明的下颌,可是话没说完,已自笑倒在人怀里。

  萧景琰便好脾气地任他捏着,笑着夸他:“这么厉害?那小的可跟定宗主了,金银不要,只要宗主准许小的鞍前马后,服侍一辈子就好。”

  梅长苏伸指摸他唇角:“刚才吃了什么?油嘴滑舌,甜言蜜语。”

  萧景琰微微启唇,将那一截指尖喻住,含混不清地悄声道:“还要准小的铺床叠被,宽衣解……哈哈哈——”却是梅长苏听不下去了,抽回手去呵他痒。

  说笑归说笑,但萧景琰若是能选,倒真的十分愿意,甚至可说希望,做江左盟宗主座下一名马前卒。他连皇帝都做过,还在意什么权位名望?想要领略江湖豪情,又想日夜不离的守在爱侣身旁,自然没有比这更好的位置了。

  这番私服出游,虽然只是暂时冒充的江湖身份,对他而言却已如美梦成真,叫他怎能不欣喜异常。

  且他已有近十年未曾出京,大梁在他治下旧貌换新颜,他自己却日日埋首案牍,这还是头一次得以用自己的双目见证,所以处处皆是新奇,简直要看不过来。

  

  一行人兼程赶路,准备取道益州,从剑南道入滇。与金陵相邻的郡县大多人烟稠密,耳目众多,他们不打算去冒被认出身份的险,也不想招惹无谓的麻烦,更想多省下些路途上的时间,第一天便冒着严寒一路驰骋,直到月上中天才在道旁找了个避风的山坳扎营。

  兴致勃勃了一整天的皇帝陛下直到这时仍没打算消停,拴了马便去附近拾柴,又寻找山溪打水准备生火煮些吃食。陆安看他拾柴便大呼小叫地追了过去:“陛下,这种粗活……”被萧景琰冷冷一眼瞪过来,连忙吐吐舌头改口:“王大哥,我是说王大哥!这些事我们来做就好,您去歇一歇吧。”

  “闭嘴。”萧景琰道,“你们也帮着捡,多捡些——舵主怕冷,一堆火不够。”

  “哦!”陆安毫无犯颜直谏的风骨,怕主君被枯枝柴草扎了手出言相劝是下意识的,遵从他的命令亦是下意识的。他自己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矛盾,扯着憨憨地跟着他的钟程在附近捡柴。

  梅长苏此时也下了马车,正在道旁伸胳膊抖腿地慢慢溜达,舒散在车中屈了一天的筋骨。蒙挚一边帮着甄平他们安置东西,一边远远看着国君,话却是对梅长苏说的:“这也由他去?”

  梅长苏摆摆手:“由他去由他去,他高兴就好。”

  黎纲在一旁接口笑道:“陛下怕是从来没做过这些事,觉得新鲜。等新鲜劲儿过了就好了。”

  然而黎舵主只言中了一半——

  萧景琰确是从没做过这些事。他从前带兵出征,虽也时常驻扎在荒郊野外,但拾柴担水这种事哪里需要他去做。况且他军务在身也没这闲工夫,顶多不那么紧张繁忙时亲自动手炙烤一两只野味罢了。

  这次则全然不同,这次他没有任何更重要的事,只需要全心扮演好江左盟的一名部众即可,这些从没做过的粗活杂活倒像成了有趣的游戏,令他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所以他的新鲜劲头一直到了益州境内仍没过去,每日抢着做那些绝不该由皇帝去做的活,需要到城镇补给干粮物资时也格外积极地去与那些店伙摊主打交道。

  当然江湖豪客是不屑于讨价还价的,旁人要价多少,他便照付多少。多数生意人被他腰间长剑所摄,不敢胡乱喊价宰客,但自古人为财死,仍然有为了多赚几个钱而不怕被揍的。以至于萧景琰有次以几乎十倍于市价的钱买回来半坛子泡菜——宫里没有,揭开坛盖看看里头,绿的莴笋红的辣椒白的莲白煞是好看,萧景琰觉得这吃食颇有奇趣,扔下一块银子高高兴兴地买回来,献宝似的捧到梅长苏跟前:“这个解腻,最近几日总吃干粮烤肉,给你开开胃。”梅长苏笑眯眯地拈了一块放到嘴里——这泡菜大概泡过了头,酸得人牙倒,并且十分十分的辣,可他居然硬是带着笑容咽了下去:“还是你想得周到。”

  一旁陆安看得眼馋,要了一块大口咬下,然后差点没吐出来,皱着脸问:“王大哥,这什么东西啊?多少钱?”

  “泡菜。”萧景琰报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一愣的价钱,陆安伸着脖子咽下这金贵的泡菜,嘶哈嘶哈地吐着舌头就想向皇帝道明这残酷的真相,可他刚说了半个字,就被甄平拿水袋堵住了嘴。

  “辣?快喝点水。”梅长苏微笑着对他说,甄平放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又拍他两下,陆安总算不傻,喝完水后对‘王大哥’挤出个笑容:“真好吃!”

  萧景琰看着他扭曲的表情,听着他浮夸的语气,这才想起自己尝一口——他倒不必顾忌,立刻就吐了出来,勃然道:“什么玩意儿?!”

  梅长苏面不改色地哄他:“蜀中百姓嗜辣,也算此地特色嘛。你吃不惯辣,我倒觉得挺好的。”说着面不改色地接过坛子,随手递给黎纲。

  “你也不许吃了,”萧景琰被那一口辣的唇舌发麻,心有余悸,“伤了肠胃怎么办?下个镇市我再给你买别的。”

  梅长苏脸上适时地露出些遗憾,接着是无奈地妥协,叹息着对黎纲道:“那可都便宜你们了。”

  吃饭时飞流事先得了梅长苏叮嘱,一筷子都没碰这天大的“便宜”。其余五人抱着君要臣死不死不忠的信念,各自勉强吃下去不少酸泡菜,代价便是到了第二日,全部牙酸得连咬豆腐都难。

  而那坛金贵的泡菜,在一顿饭之后,被“不小心”遗忘在了路旁。

  萧景琰吃了一亏却不肯长一智,对采买东西这件事仍然兴味盎然,有时明知人家多收了他钱也毫不在意——横竖他不缺钱,而年节下还摆摊做生意的人却一定很缺。梅长苏不但不劝,有时还下车陪他同去。两人一起在春节期间萧条的市集上走走看看,一起大手大脚地胡乱花钱——米粉做的发糕也买,晒干发黄的葫芦也买,有一回还买光了一个小摊上的所有腊梅——腊梅是连枝售卖,两人一人捧回数枝,把马车堆得几乎坐不进去人。

  对于国君日日操持杂役这件事,蒙挚一开始还试图劝阻,但没过两天就彻底放弃了。从前看着萧梅二人相处,有时会大不敬地暗中想幸好这是小殊,要是换个品性稍逊的人,被皇帝这样宠着,说不定就要误国。可现在看来,若是这两位的身份互换,小殊恐怕也好不到哪去——说不定还更糟,瞧这一路上毫无原则的纵容,几乎可以用“昏聩”来形容了。

  罢了罢了,自己只管护得他二人平安无事,其他的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越往南走,天气越是和暖。行近蜀中与云南交界处,更简直像从冬天直接走进了春天——白日艳阳高照,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竟有些火热。道旁的绿色也越来越多,青山葱翠,平林漠漠,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花零星开放。

  梅长苏已不必整日缩在车中,天阳出来后便可下车换马,在青山绿水间驰骋一番,或与萧景琰并辔缓行,指点风物。此行一路顺遂,他们的行程比预想中快,这时也就不必赶得太急,可以腾出些许时间来欣赏一下这与北地和江南都大不相同的风光。

  ——但在萧景琰看来,此行未免过分顺遂了一点。他们千里行来,路上居然没遇上半个寻衅滋事的,与他想象中江湖客狭路相逢互望一眼就要拔刀相向的光景大相径庭。他好难得假冒一次江湖第一大帮的部众,居然不能跟人打上一架印证印证自己身手,实在甚感遗憾。不过瑕不掩瑜,虽然无架可打,但能跟梅长苏这样一路并骑下去,哪怕再走上十年八年,一直走到天地尽头,他也是乐意的。

  大概圣天子真的有神灵庇佑,能心想事成。这天行至一处,道旁有行石阶蜿蜒而上,探入山间,视线所及可见一道旧牌楼,两边对联写着:

  我问你是谒庙是游山 谒庙须恭 游山需雅;

  谁到此不花钱不吃酒 花钱莫浪 吃酒莫狂。(注)

  梅长苏眯着眼睛念了一遍,拊掌笑道:“妙哉。那咱们就既谒庙,也游山,再看看上头有何好酒可吃。”

  众人牵马拾级而上,曲曲折折地爬了几百级台阶,道旁转弯避风处有几个竹棚,放着些桌椅并倚着山壁搭的土灶之类,大约平日是小茶摊食肆之类,不过年下没人做生意而已。

  酒是没得吃了,但众人鼻端已闻到香火气味,抬眼可见绿树丛中露出一角红墙灰瓦,想必就是那个庙了。

  可再转过一个弯,尚未看到山门,却听到山泉淙淙声中夹杂着一阵吵闹,山风送下来几句“小娘子,别走啊”“陪咱们聊聊天嘛”之类语调猥琐的笑语.几人互相看看,立刻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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