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有喜(五)——借尸还魂番外

本章还是没有靖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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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战英下狱的第二天晚上,天牢里来了个神秘访客。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个线条分明刀削斧凿般的下巴。

刑部尚书毕恭毕敬地在前头引路,将他带到了天牢第一层最里面的监房,亲自开了牢门,然后和跟随此人前来的禁军统领一同躬身退了出去,守在幽冥道的另一头。

牢房里是没有床的,靠墙一堆稻草铺在地上就算是床了。昨天挨了四十廷杖的列将军正趴在上面,看到来人喊了声“陛下”挣扎着想起来行礼。

他家陛下哼了一声:“趴着吧。还动弹得了,说明打得不重。”

打得确实不重。同样是四十廷杖,当初梅长苏趴了半个月才能下床,列战英虽然也疼得厉害,但完全是没有伤筋动骨的皮外伤,昨天上药包扎之后,这时要忍着痛爬起来磕个头也不是不能。

列战英当然也知道昨天那掌刑的兄弟放了水,这时难免有点心虚,又不知陛下此来何意,只好老老实实地又趴平了:“皇上恕罪。”

萧景琰撩起衣摆,在稻草床铺旁席地坐下,抬抬下巴:“说吧,怎么会闹成这样?”

列战英一怔,嗫嚅道:“陛、陛下……”闹成哪样啊?

萧景琰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先说说看你们怎么会让郡主知道的?情比金坚得连她腹中孩儿都不顾及了?”

列战英脸一红,现出几分尴尬,低头道:“本来没打算让她知道的……”

穆青自从接到姐姐要回云南的消息,就开始整天喜忧参半地神不守舍起来。喜的是又能见到姐姐了,忧的是她若知道了自己喜欢上一个男子,还打算为了他终身不娶,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列战英不愿看他为难,自请离开回避几日,穆青却又咬定了牙不同意。

郡主到府之后,两人做贼心虚,没事不敢见面,公务上不得不见之时,也不敢多说半句话,多给对方一个眼神。

原以为这样能相安无事地瞒到郡主离开,待她平安生产之后再慢慢把事情告诉她,可谁知没过几天,萧景琰给列战英的手谕到了。

这圣命如何回复列战英实在不好自作主张,只得私下跟穆青商量。按他的意思,就先回禀皇上说没发觉穆王爷有心仪的姑娘,暂时也无意成亲——这好歹是实话,虽然不是实话的全部。可是穆青毕竟生在王府世家,这类事情比列战英明白,一看就知这手谕的言下之意是:他若没有门当户对的心仪女子,那皇帝便要帮他挑选老婆赐婚了。

穆青其实并不算是冲动任性之人,但人一生中总难免有那么一两次,会因为压力过大而绷断了脑中那根弦——已经心惊胆战了好几天生怕姐姐看出端倪动怒伤了胎气,又觉得这般遮遮掩掩实在对不起列战英,被几种情绪日夜交逼之下的穆王爷,脑中的弦就在这时断了。

具体表现为他立刻就不顾列战英阻拦,上了那封叫萧景琰脸颊作痛的书。

列战英拦不住他作死,只好自己陪着,跟着写了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折子。

待这两份注定要掀起波澜的奏折上了路,穆青冷静下来才惊觉自己做了傻事——要是皇上震怒降责的话姐姐不也就知道了吗?这消息一来一去,算算时间,可正巧是姐姐生产前后啊!

穆青惶急之下去了校场找列战英商议,列战英又哪能想出什么万全之策?陪着他为难焦急了一会儿,提议自己进京面圣揽下所有罪责,只要皇上不发落穆青,那霓凰自然不会知道。穆青当然不肯同意,两人话赶话地吵了起来。

霓凰恰好兴起也去校场看他们练兵,远远见他二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起了好奇之心,摆手不让亲兵通传,悄悄绕到后面想听听他们争什么。

结果可想而知。幸好霓凰见惯大风大浪,没被他们当场惊得动了胎气,只是煞白了脸把弟弟带回府中,去了穆家宗祠。

姐弟两人在宗祠中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不过霓凰出来就不再理会跟在身后哀声喊“姐姐”的穆青,径自叫人收拾行装进京。

列战英上前想劝说,可既不知怎么开口,霓凰也没打算给他机会开口,冷然道:“列将军是皇上派到云南的,穆王府无权调配,自然只好进京求皇上。”她脸色太过难看,以至于连聂铎都不敢劝阻。

穆青留不住姐姐,又怕她挺着肚子怒气冲冲地千里奔波路上出事,也顾不得擅自离藩后果严重,将王府事物交给魏洗马等心腹干将,找了部假胡子贴上胡乱乔装打扮一下便追了出来。列战英知道拦不住他,只得自己跟上。

途中两人怕郡主见到他们更加生气,也不敢跟近了,远远蹑着一路进京。霓凰夫妇进了京直奔禁宫,冒雨求见,他们都是知道的。本来也没胆量入宫当着皇帝的面分证,打算由列战英之后再偷偷入宫觐见,盼着萧景琰念在他从小追随的情分上不要怪罪。

可是穆青见姐姐进去后老半天没出来,忍不住胡思乱想越想越担心, 担心皇上迁怒责罚姐姐,又担心皇上把他们那两份胡闹的奏折拿给姐姐看气坏她,更担心皇上被姐姐说动,立刻就下旨要调离列战英,永世不许他二人相见。

圣旨一下,可就再无转圜余地了啊……

“所以你们就不管不顾跑来凑热闹了?”萧景琰这时可算是体会到梅长苏看到自己冲动蛮干时的心情了,他也真想敲着列战英的脑袋骂一句“有情有义没脑子”——“你就没想到,就算朕有心维护成全你们,你们这样当面和郡主杠上,却要朕如何处置?”

“臣知错……”列战英蔫蔫地用额头碰了碰地,诚心实意地认错,“臣等当时都慌了,思虑不周,令陛下为难了。”

顿了顿又迟疑道:“请陛下替臣谢谢苏先生解围……”说完偷瞥了萧景琰一眼,萧景琰颇感意外,感叹道:“你倒还没傻到家嘛——不过打你是朕的意思。”

“是。”列战英点头,忽然脸色古怪起来,干巴巴地道,“许久不见,先生他……变化挺大的。”

萧景琰的表情一僵,咳嗽几声道:“他也没什么变化。昨日是他和朕打赌输了,才那个……样子的。”

“哦……”列战英恍然大悟,继而默默低头。皇上和先生真会玩。

萧景琰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清了清喉咙道:“事到如今,你怎么打算?”

列战英怔了怔,抬眼茫然看着牢房黑黢黢的石墙:“臣……实在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虽然在赴京的路上已经和穆青说好,无论此去有多少艰难险阻也要一同面对,绝不言弃,可是他们都知道霓凰的脾气。若她坚持不允,穆青再怎么哀求恐怕也是于事无补,而他又能坚持多久,一而再地惹自己最亲近敬爱的姐姐生气伤心?

萧景琰无声地叹了口气,道:“于情于理,朕不该纵着你们。只是穆青折子上说得有理,朕带头任性妄为,此刻也没办法拿大道理来教训你们,逼你们分开。”他抬手止住了想要插嘴的列战英,续道:“说不得,只好再陪你们胡闹一次——苏先生想了个计策,或可令郡主回心转意,你可愿试试?”

列战英先是难以置信地愣了一瞬,随即满脸又惊又喜,连声道:“愿意!臣愿意一试!谢陛下!谢苏先生!”

萧景琰低声将计策说了,然后站起身掸掸衣摆,拉起兜帽道:“如此,你就在这安心多呆几日。顺便反省思过。下次再敢擅离职守,朕打断你的腿,将你调回金陵种地。”

列战英此刻脸上已只剩喜色,咧嘴道:“臣不敢!”

萧景琰看着他笑逐颜开的模样,忽道:“若是穆青的反应和我们料想的不一样,那便如何?”

列战英似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思索了一会儿才傻乎乎地回道:“臣觉得……他、他一定不会的。”

萧景琰点点头,拉开牢房的木门,又停步回头道:“朕一直奇怪——你和穆青脾气机遇都大不相同,为何……是他?”

列战英表情迷惘地眨眨眼睛,说道:“这个……臣没想过啊。大概就像陛下您对苏先生——您富有四海,不也偏偏只喜欢苏先生一个人?”

他难得这么大胆地和萧景琰说话,说完便有些忐忑,偷偷觑着后者脸色。萧景琰却嘿地一声笑了,道:“那说的也是。”

都说是任性妄为了,哪还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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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凰和聂铎第二天还是没能见到蒙挚。

按理说东海将军夫妇入京,又已经登门拜访过,蒙大统领在情在理都该回访,可是偏偏没有。第二天,第三天……他就好像完全不知道霓凰他们来到了京城一般,没与穆王府在京中的宅子通半点声息。

而霓凰聂铎每次上门拜访,他都“入宫未回”。

几天下来,由不得人不起疑心,觉得他是故意避而不见的。

聂铎这期间也拜访了不少当年的旧识,谈话间有意无意提起那位苏伍先生时,却发现了一个规律:凡是亲眼见过他,不管是对他赞赏或不屑,有一点至少是众口一词地,那就是——苏伍并非狐媚造作之人,至少从外表看来确实是斯文儒雅,进退得宜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夫妻在圭甲宫看到的苏伍是怎么回事?这些人中和苏伍关系略好略近的,上一次见他距今不过十数天或者数十天,总不至于他在这短短时间内就无缘无故变了个人吧?

若不是突然变了个人,那就是故意装模作样?

可一个人在旁人面前装模作样,一改平日的习惯和语气,通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怕被这个旁人认出,在刻意掩饰什么。

可是他们夫妻和苏伍素昧平生,毫无瓜葛,他有什么要在他们面前掩饰的呢?

霓凰他们本来都并不是会对今上后宫中人感兴趣要一探究竟的脾气,可是这个苏伍实在太蹊跷了——一件明显不合常理的事放在面前,探究追问是人的天性。

结合这些天来听到看到的苏伍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信息,他们不得不深深好奇——

苏伍要在他们面前掩饰什么?

蒙挚跟他们明明交情匪浅,却莫名其妙地避而不见,是不是也和苏伍有关?

但好奇归好奇,他们来京毕竟是有比探究皇帝后宫红人更重要的事——列战英被打入天牢七天,穆青的担心与日俱增,而萧景琰依旧没有半点要放人的意思。聂铎访友时还有人无意中提起:列将军不知何事惹得皇上动了大怒,被召回京城打入了天牢。从前与他交好的许多臣子想求情都无从求起,有人乍着胆子旁敲侧击了一句,皇上的脸色就难看得很,其他人便都不敢说话了。

聂铎听了也不禁开始担心,他们虽然一开始都相信萧景琰发怒责打只是做做样子,但帝王的心思谁又敢说一定猜得准?于是和霓凰两人瞒着穆青偷偷去了天牢,希望能见上列战英一面,看看他究竟如何。

掌管天牢的提刑司对东海将军和郡主倒是客气万分,赔着笑脸点头哈腰,但就是不让他们进去,说道皇上严令,不准任何人探望列将军,蔡大人也反复叮嘱敲打过,谁敢抗旨那就是抄家杀头的罪过……

聂铎霓凰无法,只得作罢。心中忐忑更甚,转天就再次递折子求见。萧景琰依然二话不说就宣召了,依旧赐了两乘肩撵,一路将他们夫妻二人抬到了御书房。

这一次萧景琰就远没有上次那般和颜悦色,面色沉沉眉头微皱,待二人行礼起身后便开门见山地道:“你们求见,还是为了穆青和列战英的事?”

霓凰和聂铎对视一眼,回道:“是。”

萧景琰点点头:“朕想也是。几日过去,不知郡主劝得穆青回心转意了没有?”

霓凰摸不准他心思,想了想道:“穆青说,求皇上饶恕列将军,他愿即日启程回藩领罚……今后再不和列将军相见了。”

聂铎忍不住插口道:“霓凰……”

萧景琰没等他说下去,淡淡道:“穆王爷的意思,朕若是不放列战英,他便不肯回云南了?”

这话说得颇重,霓凰屈膝就要跪下,萧景琰伸手拦住,说道:“郡主不必如此,朕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穆青既能以大局为重,那就很好。只不过……”

他忽然叹了口气:“要令他真的死心,这却还不够。”

霓凰微怔道:“皇上的意思?”

萧景琰负手而立,垂眸看着她,轻声道:“生离……总还是有希望的,而郡主总该知道,越是求不得,便越是放不下。唯有死别……就算心里再不甘不愿,也只能认了。毕竟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有不得不活着的理由和责任。”

他似乎自觉有些失态,扭过头咳嗽两声,才又道:“郡主想让穆青彻底死心吗?”

霓凰听着他言下之意,不禁有些心惊,急道:“皇上,霓凰只想列战英和小青分开,并没有要置他于死地的意思——这事说到底也绝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请皇上开恩!”

萧景琰微微一笑:“郡主心慈,朕却也不是残酷嗜杀之人。放心,朕不会真的杀了战英的。时机到了朕会再召你们入宫,届时让穆青跟你们进来——你们只要沉住了气静观其变即可。当然,穆青怎么都会悲痛伤心一阵,有你们在身边陪着,大概会好过些。”

霓凰心中五味杂陈,低声道:“谢皇上。”聂铎却忽然开口:“皇上,臣斗胆多嘴问一句……皇上这计策为何要事先让微臣夫妇知晓呢?若是霓凰和臣也都蒙在鼓中,就不必怕露出马脚,穆青那里更会深信不疑不是吗?”

萧景琰睨他一眼:“聂铎当了几年将军,心思越发缜密了——事先知会你们,是为了郡主身怀有孕,若是到时受惊动了胎气就不好了。这样你明白了?”

聂铎默然了片刻,才俯首道:“原来如此。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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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将军是半个旁观者,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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