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尸还魂(四十五)

又爆字数强行断章啦~本来慈安宫也要放在这章里的,可谁叫我一写到三小只就忍不住想加戏呢……?

以及别再担心我失踪了好吗?周更,周更啊~都还没到一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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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老夫子不解风情,也不大懂得看脸色,说完他要说的话后对着御座一揖到地,然后极干脆地转身走了。

群臣觑着皇上脸色如常,并没有怪他无礼的意思,松了一口气之余,忽然想到己方这就算输了,而且是输得彻头彻尾,毫无转圜余地,一个个脸色不禁又都古怪起来。

萧景琰扫了一眼下面神色各异的臣子们,看到宋御史缩在最下首一席上,此时脸色灰白,难看到了极点。似是感应到他目光,宋铮抬起眼睛,和他视线一对便浑身一哆嗦,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

萧景琰微微冷笑,他原是憋着一股气,专等着此刻打算好好问问以宋铮为首的几位张口男宠闭口佞幸的大人对这七日赌约的结果有何感想。可这时眼见宋铮这落水狗般的神态,反而不屑于与他多说了。心道反正以这等小人的脾气,定会觉得自己失了圣心,又得罪了皇帝身边最红的红人,从此后整日担心自己和小殊跟他算账。就让他去惶惶不可终日,自己何苦跟他逞口舌之快,倒显得格局和他一般狭窄似的。

当下示意两个中证宣布结果,打定了主意今天下午要闲散半日,就赖在养居殿和小殊饮茶聊天好了。

柳澄与蒙挚一同宣布了苏伍取胜,小皇子又要跳起来拍手叫好,梅长苏深知做人留一线的道理,这个时候不论如何不好再让群臣难堪,急忙悄声叫飞流把萧玓带出去,庭生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顺势站起,对萧景琰躬身道:“父皇,儿臣先送玓儿回正阳宫吧。”

萧景琰点点头,庭生便和飞流一边一个携了萧玓的手出去。群臣互相看看,都觉脸上无光,心中无趣,也纷纷向萧景琰行礼告退。

蒙挚独自慢慢走在众人后头,梅长苏看着他目不斜视地从自己面前经过,想起从前那个“小殊长小殊短”待自己如兄如父的蒙大哥,不免有些怅然,视线不自觉地追着他出了书房。

不知何时已走下御座踱到他身边的萧景琰忽然扬声道:“蒙卿。”

蒙挚停步回头,躬身道:“臣在。”

萧景琰道:“你今日不当值,不必急着出去了。难得今日高兴,随朕去养居殿用膳吧,咱们都闲散半日,聊天饮茶,陪飞流过招,你看如何?”

蒙挚怔了怔,不自觉地瞥了梅长苏一眼,道:“自是但凭皇上吩咐。”

三人出得书房,就见萧玓拖着庭生迎了上来,叫道:“父皇,玓儿不要自己回正阳宫!玓儿要和飞流哥哥庭生哥哥出宫玩!”原来这几日比试过后庭生都带着飞流去自己府上玩耍,却以萧玓年幼不肯带他同去。他已委屈了许久,只是碍于母后严命不敢找父皇耍赖胡闹,今天听庭生哥哥说苏先生大获全胜,父皇一定龙心大悦,又实在太想跟两个哥哥一起,于是决定冒着回正阳宫被打手心的危险,怎么也要向父皇求上一求。

萧景琰确实心情甚好,俯身牵了他手笑道:“你还小,出宫玩可不行。”眼看萧玓小嘴一扁,一双大眼中水汽迅速凝结,才又道:“不过父皇可以叫庭生哥哥和飞流哥哥在宫里陪你玩,好吗?

萧玓顿时笑逐颜开,拉着父亲的手连连摇晃:“谢父皇!谢父皇!”又伸长胳膊把庭生也牢牢抓住,扬起的小脸上一派“看你这下朝哪跑”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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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居殿后头的御花园,由于今上好武的缘故,辟出了好大一块空地供他舞刀弄剑。空地周围高树环绕,树下也设了锦垫案几。今天人多热闹,宫人们又加设了几张席桌,几人在树下席地而坐,饮茶闲聊,竟硬是在这深宫中找出几分野趣来。

蒙挚刚刚与飞流打了一场,坐回席上休息。萧景琰看他们打得酣畅,也不禁技痒,叫了庭生下场,要“看看他的进益”,飞流站在一边掠阵,他当年教导过庭生几天剑法,此刻颇有几分“一日为师终生为师”的架势,不住口地批评“太慢!”“右边!”“小心下盘!”“唉……笨!”萧玓在一旁大呼小叫地跟着凑热闹,一时鹦鹉学舌地跟着飞流叫嚷,一时又喊“父皇加油”“庭生哥哥加油”,立场十分之不稳定。

庭生武艺本就不如萧景琰,再被他二人此起彼伏地乱嚷一通,心烦意乱之下不过几十招就被对方欺身靠近,剑刃架在了脖子上。

庭生忍不住瞪了萧玓一眼,剑尖向下拱手道:“儿臣不是父皇的对手。”

萧景琰一哂:“小子,你才多大?”瞥了旁边起哄捣乱的二人一眼,又道:“真到了战阵之中,周遭比这吵闹十倍百倍,到时你也分心受扰,那就只有洗干净脖子等人来砍了。”

庭生顿时大觉惭愧,脸都红了,低头道:“父皇教训的是。”

萧景琰撤剑后退,道:“再来。”

坐在一旁的蒙挚听着两柄裹了软革的训练用剑不断相交发出的卟卟声,心不在焉地只想着赶快找个什么借口离宫回府。他完全不懂皇上今日把他叫进宫来的用意。过招喝茶什么的,哪天不行,非要选苏伍赢了满朝文武这种特殊的日子?何况自己还是个挂名的中证……一想到明日不知有多少同僚要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地找他问东问西,就觉得头都大了。

他如今不想和这位处处透着古怪的苏伍有太多牵扯。虽然在宫外与他初次见面后印象甚好,但一则他虽无名位,但也是皇上后宫中人,自己一个外臣不便与之结交;二则是知道萧景琰对他怀着荒唐的揣测,心中也就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一边告诉自己皇上这是太过思念林殊,又没亲眼看到他……不肯死心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一边又忍不住想如果真的小殊没死,如果苏伍真的是他,那该有多好。

那天听苏伍讲论兵法,莫名地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细细想来,当年和梅长苏在梅岭前线中军帐中,不是日日听他这样淡然而笃定地运筹帷幄吗?

当听到苏伍对林帅当年一场并不如何出名的战斗的部署指挥都说得丝丝入扣,种种细节犹如亲历的一瞬间,他几乎也要怀疑……怀疑……

但怎么可能?小殊是他亲眼看着咽气,亲手收敛入棺的,那大胜过后却无人欢呼庆贺,只余一片哀声和满目血色的中军帐他还历历在目……林殊已死,林帅的兵法和当年旧事,定然是皇上告诉那个苏伍的,这人才华出众,记得清楚明白也不出奇,自己怎能跟着皇上犯糊涂呢?

耳听一声轻叱,比武场上的萧景琰已将庭生的长剑震落,正在指点他,蒙挚抬眼望去,见他脸上汗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嘴角含笑,目光柔和,跟自己刚回京时那个形销骨立,终日面无表情的君主已判若两人。仔细想想上一次见到他这般表情,大概都是十多二十年前了。那时赤焰军还是国之铁壁,今上还是颇受宠爱无忧无虑的小皇子,而小殊……小殊还是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金陵城中最明亮的少年。

那个时候,景琰和小殊,七皇子和林少帅,他们两人的名字称谓在旁人口中总是连在一起出现的。可谁知世事变幻,二十年后,小殊不在了,曾经亲热地唤他们“景琰小殊”的那些人也所剩无几,就只余一个称孤道寡的九五至尊……

想到这里蒙挚不禁一声轻叹,忽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执着茶壶将他面前的杯盏续满,蒙挚一惊抬头,见为自己续茶的人竟是苏伍,连忙起身拱手,口中道:“怎能劳烦先生,我自己来就是了。”

梅长苏放下茶壶轻叹一声:“当初在宫外把酒言欢,又同历险境,小弟还以为和蒙大统领已是朋友了。如今看来……”他自嘲地摇头一笑,“原是小弟痴心妄想,蒙大统领何等豪杰,怎会和我这样的人结交。”

刚刚坐下屁股还没落稳的蒙挚闻言又腾地站了起来,急道:“苏先生何出此言?我只是、那个……”

梅长苏抿了抿唇,低声道:“蒙大统领可是也觉得,我以男子之身与皇上……是个不知礼仪廉耻的人?”

蒙挚急得只欲捶胸顿足,他本就不擅言辞,这时更加语无伦次,来来回回只会说:“不是……怎么会?当然不是、你那个……”最后重重“唉”地一声,道:“苏先生,我一介武夫,不会说话,你别见怪。我并非不想与你结交,只是你如今……你是皇上……那个,那个、心爱之人,我乃是外臣……”

梅长苏不待他说完,展眉一笑,道:“那如此说来,大统领并非因为瞧不起我才不和我来往的?”

蒙挚把头摇得犹如拨浪鼓:“不是,当然不是。我怎会瞧不起先生你?”

梅长苏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大统领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大梁声威赫赫的战神将军,苏某向来十分仰慕,大统领既不嫌弃,以后没外人在场时,你我就兄弟相称如何?”

蒙挚大是为难,支吾道:“这个……这个怕是不妥吧……君臣有别……”

“我又算什么君了?蒙大哥休要取笑。”梅长苏摇头莞尔,竟已自顾自地叫起“大哥”来。

蒙挚张口结舌地站在当地,心中只觉十分不妥,却又不知如何说才不会让苏伍疑心自己是瞧他不起。梅长苏见他抓耳挠腮的模样,忍不住噗地一笑,道:“就这样说定了。蒙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教你被人议论的。”

“我倒不在乎旁人议论……”

“议论什么?”

两人转头一看,萧景琰正大步从场中向他们走过来,三个孩子犹自围做一堆,飞流手中执剑,一脸严肃地不知再对另外两个说什么。

梅长苏笑眯眯地道:“我刚刚和蒙大哥说定今后要兄弟相称。蒙大哥说他不在乎旁人议论。”

蒙挚大窘:“皇上,苏先生抬爱,臣……”

“不是说好兄弟相称,怎么又叫‘先生’?”萧景琰似是浑不在意,在梅长苏身边坐下自己倒了杯白水灌下去,又奇怪地瞥了蒙挚一眼,“你站着干嘛?”

蒙挚只得坐下,心道皇上和这个苏伍在一起时,真是越来越不像个皇帝了……这苏伍也是,当着他面就跟皇上满口“你你我我”起来,倒真是没把他当外人……

但瞥了一眼皇帝嘴角始终挂着的那点轻松的笑意,不禁在心中暗叹:罢了,逝者已矣,活着的这个能好好活着,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场上传来萧玓的笑声,原来飞流一只手拦腰将他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替他扶着他双手抱着都有些拎不动的他父皇刚刚扔下的剑,正假装跟庭生比武。庭生左手捏诀,右手持剑斜引,似模似样地刺将过去,只是速度不知慢了多少倍。飞流握着萧玓的手横剑挡开,顺势还了一招。两人假模假式地比了几招,飞流不耐烦起来,对庭生喝道:“快些!”说罢抱着萧玓腾身跃起,一剑当头劈下,庭生不敢怠慢,迅速移步招架,两人渐渐地越打越快。只是庭生跟飞流的功夫实在相差太远,飞流怀中虽抱了一人,但小小幼童没什么重量,丝毫没妨碍他如鬼如魅的身法。总算他还记得这是在陪小弟弟玩耍,不是真的打架,而且要顾着怀中这小人的安危,所以只是绕着庭生纵跃,偶尔闪电般刺出一剑,庭生若是来不及抵挡,他也就即出即收。庭生十数招后就被他转得眼花缭乱,索性也不费神抵挡了,随手胡乱挥剑,口中“嘿!”“哈!”地叫嚷,只为逗萧玓开心而已。

萧玓只觉从打出娘胎来再没玩过比这更有趣的游戏,倒似是被飞流带着在飞一般,尖叫中夹着大笑,连树顶的鸟都被他惊飞了。

这时高湛领着两个小宫女来给几人送点心,见了这一幕赔笑道:“小殿下他们玩了这么久怕是也饿了,要不要老臣去请他们来用些点心?”

萧景琰摇头道:“不必,他们玩累了自会过来。”拈起一块点心放到嘴里,随口道:“御膳房的点心跟母后做的相比,还是差远了。”

高湛垂眉敛目,笑道:“谁说不是呢?”顿了顿又道:“不过听说太后她老人家前几日身子不适,今天又忙着接见诰命夫人们,怕是暂时没时间……”

他话未说完,萧景琰已瞪眼道:“母后身子不适?!怎么没人跟朕说?”

高湛连忙道:“老臣也是听说,太医院既没来禀报,只怕是讹传也是有的。”

梅长苏忽然轻声道:“高公公刚才说,太后今日忙着接见诰命夫人们?”

高湛暗暗吁了口气,心道果然还是苏先生水晶心肝,一点就透。

“可不是吗,听说来了十多位呢,都是这几日上折子请见的。太后本来一个都不见,今天不知为何忽然通通请进宫来了。”

萧景琰和梅长苏对望一眼,这时也已明白过来。他们与朝臣闹了这一出,有人想另辟蹊径求太后出头也不出奇,但母亲之前本来都称病推了不见,为何今日又……?

他只怕那些替自家夫君来做说客的夫人们对母亲胡说,若是母亲信了她们一面之词而对小殊存了芥蒂那可怎生是好?当即站起身来,道:“摆驾慈安宫。”

梅长苏赶紧一把拉住,也站起身来劝道:“太后难得请夫人们入宫来热闹热闹,都是女眷,皇上去了怕是诸多不便。要给太后请安,明日再去不迟。”

萧景琰看看他,略一迟疑,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道:“可是我担心……”

梅长苏微微摇头,道:“不必担心。静姨岂是那种耳朵根软,随意被人挑唆之人?何况你这时急急火火地赶去又能做什么?难道当着太后为了我和那些夫人们争辩吗?不如静观其变,明日早朝后再去请安便了。”

萧景琰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是。那咱们今日就任事不管,晚上叫他们去取几坛好酒来,你可不许再拦着我不让喝。”

梅长苏唇角一扬,轻笑道:“我陪皇上尽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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