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尸还魂(四十四)

乡亲们!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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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苏先生这一日又是大获全胜,养居殿中喜气洋洋,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几个小宫女欢天喜地的语气,倒像是之后三日都不存在,大局已定似的。连一向端严自律的皇上,都在午膳时命人取了酒来,要和先生喝几杯庆祝。

相比之下倒是苏先生本人最为淡然,不过陪着陛下饮了两杯,便道皇上下午还要处理政事,午膳不宜多饮,叫人将酒撤了下去。

小棠端着撤下的酒壶杯盏出来时,忍不住对侍立在外头的小文道:“苏先生时时都在规劝皇上以国事为重,从来不怕扫了皇上的兴惹皇上生气,怎么那些官儿们还说他是什么狐媚惑主?”

小文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小棠怒道:“好好说话!拽什么文?”

小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意思是说,连周公那样的圣贤都难免被人误解。何况苏先生?”

小棠翻了个白眼:“凭什么周公被人误解苏先生就得陪着?苏先生哪里不如他了?那些人不过就是嫉妒皇上待苏先生好,胡乱给他安罪名罢了!待先生连胜七日,看他们还有什么脸瞎说!哼!”说罢一拧身,端着盘子气哼哼地走了,留下被她的逻辑惊呆的小文在后头憋出一声叹息:“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二人在外面说话,没留神殿门没关,里头又清净,听得一清二楚。萧景琰绷不住笑出声来,道:“这才真是近朱者赤,小文伺候了你几个月,竟也满口之乎者也的了。”

梅长苏也忍不住好笑:“他先前见我读书,吞吞吐吐地问我借,我便拿了几本浅近的给他,没想到他还真用功。”

萧景琰见他虽在说笑,但一直有些神思不属,想了想,亲自起身关了殿门,低声道:“今天老杨倒给我提了个醒。林帅的兵法如此精妙,咱们何不整理出来,刊印成集在军中颁行。将来流传后世,也算告慰林帅在天之灵。”

梅长苏今日确实是被那两个武将勾的想起了许多旧事,但他向来内敛,更不愿萧景琰陪着伤感,所以只字未提,没想到他竟还是看出来了。

父帅含冤战死,许多精妙法门战术还没来得及传世,确实是他毕生憾事。当下站起身向萧景琰拱手长揖,庄容说道:“我代先父谢过陛下。”

萧景琰侧身不受,扶了他胳膊道:“林帅戎马一生,为大梁立下无数赫赫战功,最后却……是我萧家欠他的,怎当得起你一个谢字?”

梅长苏抬眼看着殿中的大梁,半响才幽幽叹道:“上一辈的恩怨,不必再提了。今日你有这份心,我无论如何都该谢谢你的。”

萧景琰看他神情郁郁,不愿他再想旧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先生既有心谢我,那今晚便别再让我睡外间那又冷又硬的矮榻了吧?”

梅长苏推开他,凉凉地道:“当年在军中什么石滩乱草地没睡过,如今锦枕玉垫的,倒嫌硬了?臣觉得陛下今天在书房教训杨将军的话很有道理,虽然是太平年月,也该居安思危才是。还请陛下继续独宿,就当磨练心志吧。”

萧景琰不依不饶地黏上去耍赖:“温柔乡英雄冢,朕沉溺后宫,还不都是你的错?”

梅长苏终于红了脸,手肘朝后一顶,撇嘴道:“既如此,我更不敢亲近陛下了。”说罢双手将他推到殿门口,“快去做你的正事,我还得想想怎么应付明日那两位大人,没空陪你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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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慈安宫中。小梨正将一张请安求见的折子呈给静妃,口里说道:“自从皇上那天在朝上说了那番话,每日里求见娘娘的夫人们可越来越多了。今儿这都是第三张了。”

静妃接过来随手翻开,闻言淡淡一笑:“今日苏先生又赢了吧?”

小梨道:“是啊,听说今日是和两个武官儿比试呢,那位苏先生看模样文文弱弱的,竟然连兵法也这么通达。”说着抿嘴嘻嘻一笑,“难怪皇上当宝贝似的……”

静妃扫了她一眼,小梨立刻吐了吐舌头不再说下去。静妃看着那折子,轻声道:“宋御史的夫人……这宋铮,也不在那十四人之列。”小梨没听清楚,问道:“娘娘说什么?”静妃一笑,随手将折子放在一边,道:“没什么。去回了吧,哀家这几日不想应付她们。”顿了顿又道:“这几日求见的折子都收好,还有用。”说罢低头去看桌上的药材,小梨虽然心存疑惑,也不敢问还有什么用,应了个“是”字便转身出去传话了。

静妃翻检着药材,嘴角微微含笑——她岂不知这些诰命夫人们想给自己请安问好是假,替她们的夫君老爷做说客才是真。大臣们朝上劝不动皇帝,便将脑筋动到了后宫自己这里,盼着自己出言劝阻,最好还能弹压弹压那个苏伍。

眼下苏伍连赢四日,这些人只怕更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是这几日递折子请见的却都不是参与赌赛那十四位大人的夫人,倒也好笑。

静妃这番猜测其实八九不离十。部分认为苏伍即使真的才华出众那也是有才无德的朝臣,一开始便觉得和他赌赛不妥,只不过当时被皇上用言语将住,若说不赌倒像是怕了那男宠似的。而天子登基后简拔上任的那群同僚又多是书生意气极重的,还不等他们说话便上蹿下跳的应战了。

无计可施之下想到皇上一向最是孝顺,太后虽然向来不大管事,但天下哪个做母亲的会希望自己儿子沉迷男色耽误子嗣?让夫人们进宫去给太后剖析剖析当下的厉害关系,她老人家定不会像从前一样放任不理。

及至苏伍连赢四日,这几位大人们更是如坐针毡,恨不得亲自冲进宫去向太后跪地哭求。皇上专宠男色已够荒唐,若是再将皇子们交予那男宠教导,他们这些曾经犯颜直谏的老臣将来哪里还有立锥之地?但盼太后即使不能把苏伍赶出宫去,至少也顾惜自己的亲孙子,别让苏伍和他接近。若能顺便再给那苏伍立立规矩,免得他日后恃宠而骄,挑唆着皇上秋后算账什么的就更好了。

可惜他们算盘打得再响,无奈何太后不肯接招,每日只推身体不适,一直到赌赛的第六日上,仍旧是谁的面子都不卖。

更叫人着急的是,苏伍依然未尝一败。

小皇子还是每日携着那江湖少年前来,动辄就给苏伍鼓掌叫好。安王殿下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态度模糊,坐在那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聆听,可是和他同席小殿下每次喝彩的时机都那么刚刚好,叫人不得不起疑心……

而皇上本人,从头到尾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就没变过,似乎不管苏伍怎么赢,赢了谁都是天经地义,一点不值得惊讶一般。

第六日还有个叫众臣哭笑不得的小插曲——沈追手下一个姓秦的小侍书,千求万求的请他代奏,想到书房来面圣。沈追还道他是好奇,毕竟这场赌赛也算前无古人,哪个读书人不想来开开眼?这秦侍书虽有些呆气,但平时做事甚是认真仔细,沈追也就应了。

萧景琰自是无所谓的。及至众人行到书房门口看到已候在那的小侍书,才想起这不就是曾经帮自己鉴别过梅长苏字迹的那位,对他笑道:“沈追跟我说了,我还道是谁。你是真有事见朕,还是来看热闹的?”

秦侍书诚惶诚恐地行完礼爬起来,回道:“不敢,不敢。臣……那个,臣是有个问题,想请教皇上。”

萧景琰眉头一挑,奇道:“什么问题?”

秦侍书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当日曾叫臣鉴别过两个人的笔记,臣斗胆,想问那些字画……是不是、是不是就出于苏公子之手?”

萧景琰微微一怔,倒没想到这小小侍书竟然如此大胆,这些涉及皇室内帏的事情,一般人知道了都当不知道,避之唯恐不及,他倒好,竟然巴巴的跑来当面问自己。不由得好奇他此举的用意,道:“正是。但你怎么知道的?”

那秦侍书顿时两眼放光,那副欣喜若狂的模样倒把萧景琰吓了一跳。

“臣猜的。陛下刚叫臣去看了那些字画没几日,宫中便传出苏公子之事……这几日又听和苏公子比试的众位大人说他才学惊人,臣想……那些字画明显是出自男子之手,皇上后宫中有此手笔的,除了苏公子还有谁,所以就、就冒昧来了……”

萧景琰点点头,心道你也不算太傻嘛,问道:“那你今日是想?”

“那、那个、皇上,臣有个不情之请,那个……”秦侍书脸现忸怩之色,期期艾艾地这个那个了一阵,才咽了咽口水,下定决心般一口气说了出来——“臣想求一副苏公子的墨宝!”

“……”原来是个爱字成痴的书呆子。萧景琰默默在心里下了论断,面无表情地答道:“等会儿比试完了你自去向苏公子求。”

于是当日在场的众人几乎都注意到了那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户部小侍书站在墙角,用一种登徒子看绝色美人,老饕看珍馐佳肴的目光盯着苏公子,那表情几乎可以用垂涎三尺来形容。而苏公子被他盯得心头发毛,对答过程中几次走神,简直怀疑这是群臣久战不下,想出来对付他的古怪新招数。

等两场比完,皇上刚说了一句“诸位自便吧”,秦侍书便迫不及待地扑到苏公子席前。众人都甚是好奇,纷纷站住了看他意欲何为,梅长苏则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飞流。秦侍书丝毫不知自己只差一点便做了人形纸鸢,自顾自狂热而语无伦次地向梅长苏表达求墨宝的愿望。

梅长苏面带惊愕地听了半天才搞懂他在说什么,也即刻猜到这大概就是景琰提过的那个他招来鉴别自己笔迹的人,心道原来是个字痴。他自己也是爱字之人,对这大有呆气的小侍书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微笑道:“墨宝二字可不敢当。秦大人如此错爱,苏某只好献丑,还望大人指点一二。”

秦侍书喜不自胜,连道:“哪里哪里,公子太谦了。自从上次皇上给下官看过几幅公子的字画,下官就无日或忘,时时都在想要是能亲见写字之人就好了。谁知今天竟真的有幸,实在是……实在是……”

萧景琰这时已踱到梅长苏身旁站定,命人取了笔墨纸砚来。梅长苏复又坐下,悬腕落笔,秦侍书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纸面,俨然已入物我两忘之境。

围着看热闹的大人们早互相打听清楚了这位是谁,又听他刚才颠三倒四说的那几句话,似乎从前便见过苏伍的笔墨,这倒奇了,他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是怎么和深宫中的红人搭上线的?今日突然出现,莫不是沈大人授意,叫他来和梅长苏比书法?虽然跟事先讲好的规矩不合,但众臣连输六天,均觉事急从权,只要皇上不反对,那也就不必拘泥这些小节了。

想到这众人的视线自然都投向了这位的上司沈追,沈大人摇头苦笑,拉着蔡荃先行告辞而去。余下的人抱着重重不解和一线希望,一直观望到梅长苏写完字,秦侍书却完全没流露出要和他比试什么的意思,捧着那字幅左看右看,摇头晃脑,时不时伸出食指在空中虚描,不但压根没搭理周围一圈比他官职大许多的重臣,连就站在他跟前皇上显然都已被忘到九霄云外了,众人这才明白——这书呆哪里是来叫阵的,分明是给对方助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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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赌赛的最后一日,满朝臣子,以文官尤甚,都有些像霜打了的茄子。到了这一步,其实众人都心知肚明——苏伍才学确实不在这朝中任何一人之下。唯盼今日压阵的蒋老夫子能赢一场,好歹给朝臣们挽留几分颜面。

众人寄以厚望的蒋老夫子乃是宗学的夫子,当年也是一代鸿儒,与太傅黎崇曾是莫逆之交。后来黎崇被贬,他苦谏无果,反被萧选夺了官职,若非他母亲乃是郡主,只怕也已死在贬谪之路上。他心灰意懒之下从此闭门谢客,再不问朝堂之事。直到萧景琰继位,亲自登门去请,他才看在这位年轻天子替赤焰军和祁王翻案的份上勉强答应重出。

老先生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一开始听说要他去和皇帝的男宠比试,差点把上门请他的同僚用扫帚打将出去。后来听明来龙去脉,觉得满朝臣子的脸面加上皇子的教导培养,果然是事关重大,这才应承下来。

他可不知自己和这苏伍其实渊源颇深,当年林殊在黎崇座下听讲时没少和他打交道,彼时他未经变乱,脾气十分温和,还时常替捣蛋挨罚的林家少帅求情。

梅长苏虽然早知最后一日会对上他,但亲眼看到当年精神矍铄,笑容明朗的蒋夫子如今已霜雪满头,老态龙钟至此,还是禁不住心酸。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说道:“请先生赐教。”

蒋老夫子睨了他一眼,心道这男宠倒跟他想象的那般男生女相,妖娆造作的模样有些出入,礼数也还算周全,却怎地如此不知自爱?

他自持身份,雅不欲和这种人多说,哼了一声坐下,便直接开始发问。

众人把心提到嗓子眼听着,却听苏伍姿态恭谨,措辞客气,但依然是每一个问题都对答如流。过得一会儿蒋夫子不禁微露惊讶之色,忽地话头一转,问道:“你听过黎崇老先生之名吗?”

梅长苏听他提到亡师,语气更是庄重,道:“家父早年曾有幸在黎老先生教坛听讲,学生幼承庭训,对黎老先生也是万分钦佩的。”

蒋夫子瞪眼道:“哦?敢问令尊大名,说不定与老朽还是旧识。”

梅长苏道:“家父只是边鄙野村中一个不第学究,哪里有幸认得先生?”

他不肯说,蒋老夫子也无可奈何,瞪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站起身叹道:“难得,难得。”

梅长苏跟着起身,正要说话,蒋夫子又看着他连连摇头,道:“可惜,可惜。”

群臣俱是一惊,不约而同地去看皇上的脸色——任谁都明白他这“难得可惜”四字评语的意思,难得自是苏伍的才华难得,可惜却是可惜如此才华却他屈居后宫。但能侍奉皇上本该被视为三生有幸之事,怎么能说“可惜”,倒像是指摘皇上浪费人才似的。这话可算大不敬,又是当面给苏伍难堪,要是皇上动起怒来……

庭生心中一紧,只怕老头这话戳了苏伍痛处,情不自禁地扭头看他,却见他正微微侧身,双眼凝视着父皇,嘴角挂着点似有若无的微笑,同时以极小的弧度轻轻摇了摇头。庭生下意识地抬眼向御座上望去,毫不意外地看到父皇也正凝视着苏伍,原本紧绷的脸色一点点软化,眼中那似乎是担心又似乎是愤怒的情绪慢慢被温柔取代——那种只有看着苏伍时才会流露出的温柔。

明明书房里挤满了人,他们两人相距也不算近,但庭生这一瞬间却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被他们排除在外,两人的眼中除了对方再容不下其他任何人和事。

也是在这一瞬间庭生确定了,父皇绝不只是把苏伍当成谁的替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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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强调一次,琅琊榜是架空空空空空~所以文中出现唐诗请大家不要纠结,谢谢。

以及越到快完我怎么越卡了呢?快来跟我聊天激发我的灵感啊!我的缪斯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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