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尸还魂(三十八)

原本以为这周更不了啦~可是难得有灵感,工作就先放一边好了(=_=

四十章果然完不了……那就五十章……我脑子里一章的内容为啥每次都会爆成两章?苍天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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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苏的视线从书上抬起,第三次看到曲廊那端的侍立的两个小宫女在咬耳朵。小宫女说悄悄话本也没什么奇怪,但她们总是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他,一边看他还一边偷偷地笑……

比如此刻,他看过去,那两个小宫女的其中之一小棠也正看过来,和他视线一碰,立刻低了头避开,却又忍不住嘻嘻笑了出来。梅长苏眼尖地注意到,她还悄悄扯了扯旁边砚儿的袖角。

梅长苏以手扶额,小女儿家的心思举动他实在不懂,但养居殿和圭甲宫跟过来伺候的宫人都是高湛一手调教,平时十分规矩得体,今天这是怎么了?

回想起来,早晨散朝后景琰派了个武英殿伺候的小太监来通报说安王殿下今日有事不来了,然后那小太监和小文嘁嘁喳喳地足足说了一盏茶时分,眉飞色舞指手画脚地似乎甚是兴奋。他走后……整个养居殿的气氛就慢慢变得古怪起来,连高公公也笑得比平时高深莫测了三分。

看来是朝上发生了什么……景琰究竟和朝臣们怎么说的?

梅长苏本来不想跟宫人们打听前朝之事,但实在按捺不住好奇,更担心那头水牛不听他劝,在朝上和臣子们大起冲突,终于扬声把砚儿唤了过来。

砚儿快步走近行礼,道:“先生有何吩咐?”

梅长苏咳了一声,竟不知该如何措辞,只得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想问问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飞流还没回来吗?”

砚儿道:“刚过未时,还早着呢。飞流公子难得出去,定是要玩到宫门落锁才会回来的。有蒙大统领陪着,先生就别担心了。难得今日小殿下和安王殿下都不来,先生就好生歇息半日吧。您连日给安王殿下讲书,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砚儿看着都怪累得慌,先生要是累坏了,皇上可要心疼……”

她说到这赶紧住了口,梅长苏看着她甚觉诧异——砚儿平日在宫人中算是少言寡语的,上次在圭甲宫被萧景琰发怒斥责之后更是谨小慎微,今天这竹筒倒豆一般……

“姐姐今日红光满面,想是有什么喜事?”

砚儿脸一红,道:“先生取笑了,砚儿一个下人,能有什么喜事?”她忽地抿嘴一笑:“倒是先生您,有天大的喜事呢。”

梅长苏奇道:“苏某又能有什么喜事?”

砚儿低下头,拧着手中的绢帕,小声道:“砚儿不敢胡说。”

梅长苏抬头看了看曲廊那头伸长了脖子快要望穿秋水的小棠一眼,微笑道:“那就请小棠姐姐来说。”

小棠是养居殿中伺候的旧人,原就比砚儿资历老胆色壮,加之性情活泼,当下毫不迟疑,叽叽咯咯一五一十地将那武英殿小太监所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末了笑嘻嘻地道:“先生说,这可不是大喜么?这样的事就连戏文里也没听过,皇上为了先生,可是什么都不顾了。”她一边说,砚儿一边在旁拽她衣角,只怕她言辞逾矩惹祸上身,小棠却丝毫不以为意,兀自喋喋不休地道:“将来我的郎君待我,若能有皇上待苏先生的一半好,我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砚儿终于忍不住,用力拉了她胳膊一下道:“姐姐一个姑娘家,就郎君郎君的,也不害臊?”

小棠笑道:“你惯会假正经。你敢说不想找一个像皇上对苏先生这般一心一意的人?”

砚儿双颊飞红,扭身不理她了。

梅长苏平日待下宽和,为人又温文有礼,明明享着这宫中绝无仅有的恩宠,却从不摆主子的架子,这些伺候的宫人对他都颇为爱戴。砚儿更是因为他曾经出言求情,对他存了一份感激之心,所以今天乍闻此事,除了大觉新鲜惊奇之外,也是真心替他欢喜的。

她二人又说又笑,梅长苏却早已惊得呆了,脑中乱哄哄地只是想:那头蠢牛果然不肯听他的话,可……可就算不照他的话说,也不必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啊……什么生死不负,情之所钟,这些话关起门来两个人独处时说说就罢了,怎能拿到武英殿上百官跟前去说?

不知那些朝臣们听了作何反应?又不知回头静姨知道了会不会生气?还有皇后那里……景琰这般当众坦言自己衷情一个男子,皇后和柳家的颜面……

他脑中种种念头纷至杳来,自觉应该要气恼他不听劝阻莽撞妄为,还应该忧心如何收拾善后,可这些念头都像滑入水中的鱼儿一般纷纷游走,一个都没能抓住细想,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一个问题盘旋往复——

他在那大殿上面对群臣,是用怎样的表情和语气说出这番话的?

两个小宫女说了半天,却不听正主答言,一看苏先生呆呆地,还道他高兴得傻了,小棠赶紧锦上添花:“皇上还替先生与那些反对您教导安王殿下的官儿们定了七日的赌约呢,先生明日可要好好露一手……”

梅长苏茫然看她,道:“赌约?”

——听小棠解释完何为七日赌约的苏先生,总算如皇帝陛下预料的那样,开始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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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一听闻蒙挚已带飞流出了宫门,就打算赶紧回养居殿跟梅长苏解释,谁知从书房出来才走了几步,就有慈安宫的宫人追了上来。

母亲很少这样派人来叫他,他也即刻明白是刚才朝上的事已传到母亲耳朵里了。刚才光顾着担心小殊会不会生气,却忘了母亲知道自己这样胡闹定然也不能轻饶。萧景琰顿觉头大如斗,只得先往慈安宫去。

到了慈安宫只见宫人都已被屏退,母亲脸上果然带着些薄怒,看着他一言不发。

萧景琰走到母亲跟前跪下,叫了声:“母后。”

静妃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脸上虽有些忐忑之意,却毫无悔愧之色,唇角紧抿的倔强模样,倒是从十几岁起就没变过。不由得长叹一声,道:“景琰,你也太胡闹了。”

萧景琰低着头道:“儿子知道。但儿子今天在殿上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从小母亲就教导儿子,要做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男儿,若是儿子连自己的真心都不敢坦言,那又算什么堂堂正正?”

静妃轻轻道:“真心?做了皇帝,还想成全自己的真心,未免太贪了……那苏伍,我本看他是个聪明孩子,竟也不知道劝着你些……”

萧景琰急急抬头,道:“不干他事!小、小……苏伍他昨天还在劝我,叫我对朝臣们说他只是个……”他说到这咬了咬牙,才又接着道,“只是个解闷的玩意儿,好教他们别总揪着这事不放。”

静妃一怔,看着儿子表情数变,不知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他说得没错,你原该听他的。”

萧景琰咬肌紧绷,低声道:“可儿子不能那样说他。”

静妃又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道:“连一句话的委屈,你都舍不得他受?”

萧景琰迎着她的目光,道:“是儿子任性。”

静妃忽地举起手中绢帕按了按眼角,声音中似是带了哽咽:“你这孩子……若是小殊还活着,他劝你,你也是这句话吗?”

萧景琰错愕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道:“小殊刚开始定会生气,但只要我好好和他解释,他必能体谅。”

静妃放下手绢,目光凝在他脸上似是要寻找什么,萧景琰被她盯得无端地有些心虚,垂下眼睛嗫嚅道:“母亲……”

静妃半响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起来说话。”

萧景琰站起来在母亲脚边坐下,静妃又道:“母亲听闻你跟大臣们定了什么七日之约,那苏伍的学问当真这么好?这赌约虽然荒唐胡闹,但若是输了,你这皇帝的脸面……”

萧景琰连忙道:“母亲放心,他学识天下无双,儿子敢担保他不会输。”

“天下无双?”静妃幽幽叹道,“不知和当年的麒麟才子相比如何?”

萧景琰正在想着梅长苏学识虽然定不会输于那些大臣,就怕他生气不肯去,不过他向来以大局为重,想必再生气为了自己这皇帝的面子也是会应战的吧。心不在焉中乍然听母亲这么问,愣了愣便随口答道:“儿子以为,不相伯仲。”

静妃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既如此笃定,那母亲也就放心了。”说完话头一转,道:“你今日这般作为,可知最伤谁的颜面?”

萧景琰老老实实地低了头答道:“皇后那里,还请母亲多替儿子宽慰。”

静妃道:“皇后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对她虽无情意,到底也是多年的夫妻……你宽慰她一句,抵得上母亲说十句百句。柳氏家族在朝为官者众,你也需加意安抚,别寒了人心。”

说完也不等萧景琰回答,摆手道:“你去吧,到皇后那里陪陪她,叫宫里的人知道她毕竟还是皇后。玓儿染了风寒,你也该去看看。”

萧景琰不敢违拗,答了个是字,站起身来,又道:“母亲别生气了,这些事情儿子自会处理妥当。”

静妃眼望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似是想得出了神,并未答话。萧景琰只道母亲乏了,轻轻躬身退出,往正阳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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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见到皇上忽然驾临,脸上倒是没什么特异神色。一如往常般微笑行礼,亲自奉茶,倒是萧景琰见了她难免有些赧然——他虽觉自己和林殊的情意可昭日月,问心无愧,而且与皇后成亲本是出于利害关系,两人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就算世上没有小殊这个人,自己也不会对她多几分情爱。只不过今天自己那番话一说,她难免也要被牵累着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颜面无光,这确是自己对她不住。

咳嗽一声,扭头四下看看,宫人们识得眼色,纷纷退了出去。萧景琰还未想好怎么开口,皇后已轻轻柔柔地道:“今日朝上之事,臣妾已有耳闻。陛下不必担心,后宫中人臣妾会严加约束,不让他们背后胡说,惊扰了苏先生。”

萧景琰一听更是内疚,呐呐道:“多谢你……朕知道委屈了你,但……”

柳氏淡淡一笑接口:“但情之所钟,身不由己,是么?”她笑着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眸道:“臣妾不觉得委屈。不能成为让皇上衷情的那个人,是臣妾没福分。只是自古这宫中的女子,又有几人能有这份福气呢?臣妾虽然愚钝,也知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她如此通情达理,萧景琰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道:“你能体谅,朕很感激。”

柳氏又是一笑:“体谅皇上原是臣妾的本分,陛下如此说,可折煞臣妾了。”

朕有机会定会补偿你之类听起来像做买卖似的话萧景琰是说不出口的,柳氏也不再开口,两人于是静默无言地对坐了一会儿,萧景琰既觉得有些尴尬,心中又惦记着养居殿里那人,就想起身离去。

谁知这时被强按在自己房中休息的萧玓听说父皇来了,觑着照看他的奶娘宫女不防,闯殿鸣冤来了。外面的宫人阻拦不及,被他直扑到天子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起来。

“父皇——玓儿要出去玩——玓儿要找飞流哥哥——呜呜呜哇——”

萧景琰当了人快三年的爹,却是头一遭遇到这种情况,手足无措的程度直追当日养居殿中的苏先生。

皇后也吓了一跳,赶紧抱住儿子想将他拉开,一边低声呵斥:“玓儿不许胡闹!快放开你父皇!”

寻常人家是严父慈母,在萧玓这倒是掉了个个儿,母后平时对他管教甚严,打手心罚站思过是常有的事,反而父皇虽然不常见到,每次见到总是和颜悦色,从来没有斥责过他。最近还让他去养居殿,和天下第一了不起的飞流哥哥玩耍,所以在他小小的心目中,高大威严的父皇可比柔弱纤瘦的母后慈和多了。

这次因为时气转换染了风寒,萧玓已被关在正阳宫中整整三天。他如今正是爱跑爱玩的年纪,又新交了飞流哥哥这个伙伴,真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已觉得天昏地暗,连皇祖母亲手做得酥饼都不香了。可皇祖母和母后都是一个鼻孔出气,任凭他怎么撒娇求肯也不答应放他去养居殿玩。现在总算父皇驾临,萧玓觉得救星终于到了,又听得母亲语带怒意,哪肯轻易撒手,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紧抱着父亲的腿,嘴里颠来倒去地只是嚷要出去,要找飞流哥哥玩。

萧景琰无奈摇头,俯身将他抱起来看着他哭得花猫似的小脸,笑道:“今天不叫飞牛哥哥了?”

萧玓用手背抹抹眼睛,认真道:“是飞——流——哥哥。不可叫错。”

萧景琰失笑,心道飞流在教他叫对自己名字这事上不知花了多少工夫。

“嗯,玓儿说得对。可是飞流哥哥今天有事出宫去了,玓儿乖乖吃药休息,若明天不流鼻涕了,明天就能去找他玩,好吗?”

柳氏在一旁着急:“皇上快别抱着他,风寒易染,病气过给您怎么好……”

萧景琰一笑:“朕哪有那么娇弱了?”说着叫一旁的宫女拿来绢帕给萧玓擦脸,萧玓犹自抽抽搭搭,吸着鼻涕无比羡慕地道:“玓儿也想出宫去玩。”

“等你长到飞流哥哥那么大,就能随便出宫去玩了。”

萧景琰原是想着哄好了儿子就走,谁知平日乖巧的萧玓在病中格外难缠,并且像所有小孩子和小动物一样有着趋利避害的天生直觉,知道母后是怕父皇的,而父皇一走自己就要遭殃,所以壮起胆子缠住父亲,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柳氏在旁看着一国之君略带些手忙脚乱却又无比耐心的哄着儿子,忽然想起前朝皇子夺嫡的那些旧事……眼前这已是九五之尊的男人像玓儿这么大时,他的父皇是否也曾这样抱过他哄过他?

但盼苏伍圣宠不衰,玓儿再不会多出其他兄弟,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人,终此一生都能保住这一份如寻常百姓家的父子亲情。

于是萧景琰终究没能走成,在正阳宫用了午膳,想到这个时候梅长苏该知道的多半都知道了,心中忐忑之余,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着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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