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十三)——《倾余生》番外

这文可能改名叫《迷弟》更合适?

大大的吹了一波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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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和凤王走了,列府中的其余人等才一拥而入将军的房间。见自家列将军前心后背都被上了夹板,直挺挺的坐在榻上,看着着实有些可怜,倒都不忍再抱怨他了。只有福伯杵了杵拐杖,又生气又心疼的说了句:“该!看你还怎么乱跑!”

  沈云亭十分自责,觉得自己若没答应列战英溜出府去逛集市,而是听小满的好好看住他力劝他不要出门,那将军的伤就不会加重了。小满反倒宽慰他道,若是将军没有出门,那集市上的无赖不就没人收拾了吗?被他们堵住调戏的姑娘该多可怜。

  这场小小风波就此过去,列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安宁。唯一付出惨痛代价的是列将军本人,不但被夹板捆的行动不便,还被阖府上下联手盯防,连如厕都有人跟着,苦不堪言却又不敢抱怨。

  沈云亭每日依旧来他房中抚琴为他解闷,两人经过那天之事后彼此亲近熟稔了许多,沈云亭也不再那么沉默寡言。有天看到小绿,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何府中其余人都是以节气做名字,只有小绿独树一格?

  列战英赧然解释,他实在不擅取名,小绿进府那天穿着件绿衣裳,就叫了“小绿”这名字。可后来大暑入府时穿的灰色衣裳,似乎无论叫“小灰”还是“大灰”都十分不伦不类,正好那日是大暑,福伯便建议不如就叫大暑。之后的小满立夏皆沿用此例,以和他们进府那日离得最近的节气取名。

  “后来凤王、哦,那时他还不是凤王,该叫他苏大人——来访,听到了还笑说很别致有趣。”

  沈云亭听到他说“小灰”“大灰”时本在忍俊不禁的低头偷笑,忽然听到凤王二字,顿时心头一跳。这位传奇般的大梁凤王的事迹,他从南楚到此一路上也零零星星听人议论过几句,列战英闲聊时又总把陛下凤王挂在嘴边,他实在十分好奇,十分想知道那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背后,究竟有怎样的故事。

  之前他不敢探问,如今在列战英跟前没那么拘谨了,终于再忍不住,装作很随意地道:“凤王殿下……的义弟,名字也挺别致的。是他取的吗?”

  列战英道:“你说飞流?是不是凤王取的我就不知道了。”他本不是多嘴爱说话之人,但这时看沈云亭一双眼睛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显是在等自己说下去,便自然而然的续道:“我听凤王的属下提过几句,说飞流是凤王从前游历东瀛时无意间救下的,那时他年纪还十分幼小,被歹人喂了毒药,以至于神智受损,一直停留在幼童的阶段……”

  沈云亭这才明白为何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还玩小孩子的玩意,惊讶的张大双眼:“什么人如此歹毒,竟这样害一个小小孩子?”

  列战英摇头道:“这却不知。不过凤王一直对他悉心教导,这些年比刚刚到金陵时已大有长进了。”

  沈云亭轻轻吁了一口气:“幸好他遇到了凤王。”

  列战英道:“是啊。而且蒙大统领曾说,飞流的遭际虽可怜,但单就武学一道而言,他心智单纯犹如幼童,反是好事——练功时能心无旁骛,没那么多杂念。所以他武功才那么高。”

  沈云亭问道:“比将军您的武功还高?”

  列战英失笑:“我和飞流比?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我在他手下恐怕走不过十招。”

  “真的?”沈云亭不懂武艺,列战英能打败段德,又在集市以一敌四,在他看来便是世间少有的高手了。听他这么说不禁将信将疑,想起那日飞流鬼魅般的身法,只觉武功实在是神秘莫测的东西。想了想又问:“那凤王殿下呢?他的功夫比飞流还高?”

  列战英道:“这次你猜错了,凤王不会武功。”说着不禁莫名的得意,“你还不知道吧,凤王入朝前是江湖第一大帮江左盟的宗主。他自己丝毫不会武功,可手下高手如云——号令群雄,莫敢不从。”后面这两句已不知不觉用上了茶楼中说书先生的口吻,说完后反应过来,自己都忍不住好笑。

  沈云亭听得怔怔的:“他不会武艺,那些江湖高手为何会听他话?”

  “小时候教我的夫子说,武力只能使旁人害怕,德行与才华才能使人真心钦服。苏先生、我是说凤王,两样都是最最好的,旁人自然尊敬他服从他。”

  沈云亭缓缓点头,心想,我若是他的属下,就算我武艺比那位飞流还高,也定然会听他的话,连半个不字都没有。

 

  沈云亭的神情太过专心致志,眼中的惊叹崇拜几乎要溢出来,以至于列战英诡异地体会到了黎纲他们述说“我家宗主当年”时的快意,话匣子竟关不住,和沈云亭说了许多梅长苏当年的事迹,从“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一直讲到朝堂论礼独自舌战群儒,与今上大婚。其间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曲折他自不会提,说的都是如今大梁已街知巷闻的事情,可一样已叫沈云亭听得如痴如醉,心中对梅长苏的崇敬更上一层。他原先对梅长苏的崇敬多是基于感激,自然也有被他风采折服的因素在,可多少有些盲目,但这时听到列战英说梅长苏曾拿出六万银两赈济灾民,又曾不顾自身安危亲自赴疫.区,这崇拜也仿佛落到了实地上——别的事他懂得不多,可他也曾读过书,知道能为了百姓做到这一步的人古来寥寥,即使算上那些被冠以“圣贤”之名的。

  凤王殿下,才是真正的圣贤。

  可是……

  “凤王身体不好,陛下怎么还会让他去战场,去疫区……?”这话哪怕是放在半个时辰前,他也是绝不敢问出口的。但此刻胸中一团意气,仿佛可以为凤王赴汤蹈火,听列战英讲述的故事中,梁帝明明那么爱重凤王,却怎么还能狠心让他涉险?莫非江山社稷在帝王心中,真的比所爱之人还重要?

  这话问得颇为冒犯了,可列战英并没计较,只是好脾气的笑笑:“陛下倒是不想让他去,拦不住啊。”想起苏先生每次离京,自家陛下那人前若无其事,人后神不守舍的模样,叹了口气:“苏先生是心怀天下的国士之才,陛下再不舍得,也不会违拗他的意愿,将他当成个后宫女子般关在身边的。”

  说着摇摇头:“幸好老天有眼,苏先生每次都履险如夷,平平安安的回来了。这些年大梁风调雨顺,也再没出什么岔子,他们两个总算能安安稳稳的在一处。”

  沈云亭似懂非懂,怔怔点头。

  

  第二日是个阴天,扫不尽的黄叶在萧瑟秋风中翻飞,衬得天空更灰。沈云亭为了纾解天气带来的沉闷气息,特意拣了支欢快的曲子来弹。音符从他指下潺潺而出,聆听的人仿佛同时可以听到枝头鸟雀的啁啾,听到春日刚刚解冻的溪水奔流飞溅,心绪也不自觉地跟着明快起来。

  一曲罢,门边忽然响起击掌之声,有道温润柔和的嗓音笑着喝彩:“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沈云亭和听呆了的列战英与立夏吓了一跳,连忙看时,竟是梅长苏。他立在门口,一身青衫仿佛阴霾中的一抹蓝天,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沈云亭和立夏连忙行礼,列战英一边笨拙缓慢的起身相迎,一边瞪了跟在梅长苏身后笑嘻嘻的小满一眼。

  梅长苏跨进房中,止住他起身的动作:“是我拦着不让他们通传的。”又转向沈云亭,微微笑道:“都请免礼。若是事先通传了,哪里有这样的耳福?”

  沈云亭昨日刚刚听闻他的种种“英雄事迹”,夜里临睡前都还翻来覆去心驰神往的想象,这时正是崇拜最炽热的当口,乍见真人,兴奋的心情几乎盖过了紧张,听到梅长苏夸他的琴艺忍不住满心窃喜,低头藏住越翘越高的嘴角:“殿下过奖了。”

  列战英已一叠声的招呼:“先生请坐!快给先生上茶!”

  沈云亭昨日就已发现,列战英还是更惯于叫凤王“先生”,时常说着说着就改了口而不自知。

  ——好想跟着叫他“先生”。沈云亭在心底默默羡慕,觉得这个称谓代表着故旧交情,有种与别不同的亲近。

  “先生怎么独自前来?陛下呢?”列战英伸长了脖子朝门口张望。

  梅长苏道:“今日南楚使团启程回去,陛下给他们送行去了。”

  沈云亭一愕,随即心头仿佛一块大石重重落地——他真的可以留在这里,真的可以彻底摆脱从前那种生活了?!

  列战英听到也是一怔,下意识的看了沈云亭一眼。他只知沈云亭是南楚宫中入了乐籍的乐师,对他的身世却全不了解,看他神色怔忪,还道他听闻故国使团离开,他从此一个人被留在异国他乡而心中难过,赶忙岔开话题道:“今日风大,先生也不多穿一件。要是到臣府上着了凉,陛下定要怪罪臣的。”   

  梅长苏横他一眼:“你也学着他们啰嗦了。我坐车来的,黎纲在外头候着呢,冷不死。”

  列战英嘿嘿笑:“黎大哥在外头?您怎不叫他一起进来喝杯茶。”

  梅长苏道:“我顺路来替陛下看看你有没有老实养伤,这就要走。”

  列战英道:“先生还有事?”

  梅长苏道:“陛下不是一直打算建个义学?前些日子我陪他去选地方——就是你逛集市那天,相中了城西一片旧宅子,已经着人去修葺了,今天得去看看。”

  列战英喜道:“这么快就找到地方了?”

  梅长苏道:“不算快了。义学之事陛下定要亲力亲为,他又一直事忙,好容易有空去看——不过这时动工,算起来待你伤好复职也差不多修好了,还需你费心调整下巡防营的巡视路线。那宅子已近城郊,周围颇为荒凉,平时也没什么人,今后做了义学,倒是要加强些守备。”

  列战英连连点头,又道:“臣的伤哪用得着养那么久?过几天好了臣就去瞧瞧。”

  梅长苏笑眯眯地拖长了声音:“周太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列将军莫非忘了?你还是好好表现,争取年下周太医能放你出门吧。”

  列战英顿时苦了脸,梅长苏笑着起身,说道:“我该走了。”

  房中几人行礼恭送,列战英又在榻上费力的挣动,梅长苏莞尔道:“不用你送,你老实呆着。”说着转向沈云亭,“劳沈公子送我出去吧。”

  沈云亭本在躬身行礼,闻言险些直跳起来,用了好大定力才按捺住没捣蒜般点头,但声音已微微发抖:“殿下请。”

  两人向府门行去,梅长苏随口和沈云亭谈论了几句琴曲乐理,听得沈云亭直想五体投地——凤王殿下果然是此道大家,果然什么都懂!难怪列将军昨日说他是麒麟才子,学问天下第一呢!

  出得府门,一名中年汉子迎上来唤了声“宗主”,手中挽着件黑色大氅:“风又大了,宗主披上吧。”

  梅长苏摇头:“这就上车了。”说着向沈云亭拱拱手:“沈公子留步。”

  沈云亭深深长揖:“恭送殿下。”然后偷偷抬眼——他才听了江左盟的名头,对那汉子好奇得要命,心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高手?

  梅长苏登上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车辕,忽又回身:“沈公子。”

  沈云亭这次是真的惊跳起来了:“啊?”随即为自己的失仪满脸通红,讷讷道:“殿、殿下有何吩咐?”

  梅长苏似是有些忍俊不禁,嘴角微微翘起,温言道:“我方才忘了和你说——你既来到大梁,就算是大梁子民了。南楚的户籍,在这里不作数,明白我的意思么?”

  沈云亭呆了片刻,猛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胸中酸甜苦辣诸般情绪一起涌上,冲得他鼻子发酸眼圈发热。

  他咬牙忍住了泪水,双膝一屈砰地跪下,伏地颤声:“谢、殿下……谢殿下!”

  “你这是做什么?”梅长苏不及下车搀扶,喊了声“黎纲”,那汉子立刻一步跨过,双手扶起沈云亭,低声道:“公子请起。”

  “大梁子民自不必受南楚律法辖制,这又不是我的功劳,谢我作甚?”梅长苏知他心中激动,也不多说,微笑道,“快进去吧。”

  说罢转身钻进车厢,黎纲向沈云亭颔首致意,跳上车夫的位子,打马而去。

  

  马车缓缓驶向长街尽头,消失在转角处,可沈云亭仍一直立在原地怔怔看着它离去的方向。

  凤王……除了他的乐籍。给了他这样一个天大的恩惠,却分毫不肯居之。甚至还考虑到当着列府众人说起乐籍之事会令他难堪,特意叫他相送,私下里这样轻描淡写的告诉他……

  若非亲见实难相信,世间竟有如此温柔,又如此强大的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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