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九)——《倾余生》番外

大家周末愉快~

写到第九章,沈公子终于明白了……

本章完全没有靖苏出没,我连tag都不敢打了。想看陛下和凤王的朋友可以等下一章,或者下下章一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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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夏小满担心自家将军急着想去看个究竟,沈云亭态度又十分坚决,便不再多劝,两人一边一个扶了他,一起朝二进的主房走去。

  沈云亭伤势未愈,双腿落地自然疼痛不堪。然他哪里是怕疼的人?南楚到此一路疼了那许多天都没哼一声,这时脚上又没镣铐,伤口还包扎得好好的,因此他反倒催着怕扯裂了他伤处的立夏二人走快些。

  三人到了主屋门口,见里头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大概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在这了。小满心中害怕,再顾不得礼数,连通传都忘了便把沈云亭扶了进去。一转过屏风就看见列战英坐在靠窗的矮榻上,赤着上身,右胸上海碗大一块红中泛紫的瘀伤肿起老高,看着煞是吓人。府中的医官和另一位看服色是太医的老者正围在他左右给他上药。

  列战英一抬头,讶然道:“沈公子?”下意识地就想起身相迎,医官连忙按住他:“将军,别乱动啊。”

  列战英身子一晃又扯痛了伤处,龇牙咧嘴地向小满道:“沈公子身上有伤,怎么也惊动了?快扶他坐下。”

  沈云亭刚想说话,小满却嘴巴一扁,哭了出来:“将军,你怎么了?不是去跟皇上去打猎吗?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的啊?你……呜呜呜呜……”

  列战英头痛不已,只得重复进门后已说了十七八遍的话:“我没事,只是皮肉瘀伤罢了。你别哭了啊……”

  太医给他上药的同时又仔仔细细地触诊了一遍,这时抬头拿过一旁的布巾擦手,一边毫不留情地拆台:“将军请恕老朽直言,这可不是什么皮肉瘀伤。肋骨骨裂这事可大可小,若是不好生静养再让伤势加剧,骨裂变成骨折,那可就危险了。”

  列战英苦笑:“周太医,您别吓他们了……”

  小满应声哭得更凶:“将军你骨头都断了,还说没事!”立夏也傻傻帮腔:“就是,将军你快躺下吧。”

  一直立在矮榻旁唉声叹气的福伯用拐杖杵了杵地,又重重地唉了一声。列战英哀声道:“福伯,您老快去歇着吧。两个大夫看着我呢,您别担心了行吗?”说着一扭脸看到沈云亭还立在那,连忙大声道:“沈公子怎么还站着?立夏,你发什么呆?”

  立夏“哦哦”连声,赶紧扶沈云亭坐下。沈云亭低低一声“多谢将军”夹杂在太医与医官的商议声、小满的抽泣声和福伯的絮叨声中,列战英压根没听到。

  而他此时也无心顾及沈云亭了,因为太医竟然提议要给他上夹板——

  “夹板就不用了吧?”列战英苦着脸据理力争,“只是裂伤,又没断。上了夹板动都没法动了……”

  “将军还想怎么动?”福伯抢在太医之前打断了他,拐杖快要将地面戳出个窟窿来,“老爷夫人就你这么一棵独苗,你到现在都不肯成亲……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列家的香火就绝了啊……”老人家说着说着便伤心起来,抚着胸口直喘气。列战英不敢再刺激他,连声答应:“我不动,不动还不行吗?我一定好好静养,一定听太医的话……”

  最终列战英以良好的态度和一箩筐保证争取到了不上夹板的待遇。而沈云亭从头到尾也没说上一两句话,仿佛就是专程来围观列将军被太医用绷带缠成粽子的。包扎停当后列战英为了安众人的心,答应立马进卧房躺平。沈云亭自觉应当告辞了,犹豫起身,小声道:“将军好生休养。”列战英不敢站起,为了对得起沈云亭周全的礼数,直挺挺的坐在榻上努力低头算作行礼:“劳沈公子费心了。”

  

  第二天列战英果然老实呆在府中。小满和立夏人在沈云亭跟前,伺候虽还是一样周到小心,但话明显少了许多。小满时不时便向窗外张望,沈云亭知道他们牵挂列战英,有心想让他们去前院伺候,但又觉自己身份未明,哪好胡乱支派人家,于是忍住了没说。

  挨到午膳过后,立夏实在忍耐不住,进来向沈云亭请示他能不能去前院看看,沈云亭自无二话。结果立夏去了片刻便即转回,蔫头耷脑地道:“将军说他没事。还说叫我们不许老往前头跑,叫我们好好服侍沈公子。”顿了顿又道:“不过周太医又来了,听说是皇上派他住在咱们府上,要一直住到将军伤好了。有他看着将军,应该没大碍吧?我看将军精神还挺好的,就是有点不大高兴。”

  小满叹口气:“有太医在,那就不怕了。将军天天在外头跑惯了的人,叫他呆在家里不动弹,他还能高兴得了?”

  立夏闷闷点头:“换了我都受不了,更别说将军了。”

  一直在旁默然不语的沈云亭忽然抬头问小满:“我也想去看望将军……可就不知,合不合规矩?会不会惹将军生气?”

  小满道:“公子你是客人,将军哪能生你的气?可你腿上的伤才好些,还是别再走动了吧,你听立夏都说了,将军没事的。”

       若不是昨晚亲眼见她被列战英胸前的伤吓得大哭不已,沈云亭险些就要被她小脸上此刻绷出的老成持重和冷静骗过去了。他其实十二分的不想主动朝列战英跟前去,昨晚知道他受伤去尽过礼数就罢了,但来府中两天,小满和立夏待他如此周到亲切,他又觉得不帮他们这个忙实在过意不去。       

  他看看立夏脸上藏不住的期待,微笑道:“我昨晚走过去不也没事?今天咱们再走慢点好了。再说我整天坐在榻上也怪无聊的,不如去看看将军。你们也可和他聊聊天,免得他气闷。”

  小满踌躇片刻,终究伸手扶了沈云亭起来,小声说:“沈公子,你人真好。”

  

  列战英只在榻上倚坐了半日,就觉得全身骨头都要锈住了,无聊气闷得直想挠墙。沈云亭他们来时,伺候他的丫鬟正在劝他歇晌,而这辈子都没歇过晌的列将军满脸生无可恋,听见通传便如见了救星,忙不迭地命人“请进来”。

  及至见到步履缓慢的沈云亭,他心中又过意不去:“沈公子腿伤未愈,实在不必天天来看我的。快请坐下。”

  沈云亭觉得列战英对他过于客气了,低头道:“云亭也是在屋中坐得气闷,想走动走动。”

  列战英哀叹道:“那说的也是,整天这么坐着,没病都要闷出病……”一转眼看到旁边瞪眼睛的丫鬟,后面的话就咽了回去,干笑道:“沈公子的伤好些了么?”

  沈云亭抿唇忍笑,回道:“本来就是皮外伤,早没什么了。多谢将军挂心。”

  列战英点点头道:“还是要好好休养。”

  “是,”沈云亭道,“谢将军。”

  列战英本就不是擅于交际应酬之人,被他这么客气的谢来谢去谢得愈发找不到话说,沈云亭怯懦小心,更不敢主动和他搭话,房中顿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所幸这时丫鬟已烹好一盏茶捧到沈云亭跟前,微笑道:“沈公子请用茶。”

  沈云亭听小满他们说过,知道这府中一共两个丫鬟两个仆从,眼前这位叫小绿的进府已有七八年,是当年列战英怕福伯年纪大了一个人打理府邸太过辛苦,专门买来照顾他老人家的。后来嫁与了府中另一个仆从大暑为妻,如今已是二十多岁的妇人,府中上下老小的饮食起居都由她一手安排,俨然是大管家娘子,相比起温和的将军,小满立夏倒是更怕这位姐姐一些。

  见她亲自捧茶,沈云亭连忙躬身双手接过:“怎敢劳动姐姐?”

  小绿笑道:“公子是我们将军的贵客,实在不必如此多礼。妾身小绿,还没见过公子。”

  沈云亭捧着茶愣愣颔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

  那边小满已经按捺不住,凑到列战英跟前盯着他胸前的绷带看:“将军,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啊?被熊瞎子拍的吗?”

  列战英好笑道:“傻丫头,京郊哪来的熊瞎子?这是……”说到这忽然卡住,下意识地看了沈云亭一眼——沈云亭毕竟是楚人,他们和南楚使团比武将对方打得大败亏输这种事,似乎不好当着他面大喇喇的说起。

  小绿不知他的顾虑,接口抱怨道:“这是咱们将军英勇无畏,和南楚使团的一个什么段将军比武,生往人家铜锤上撞,撞成这样的。”

  小满小声惊呼:“啊?那将军你打输了?”

  列战英挠挠头,又瞥了沈云亭一眼:“那倒没有……”

  小绿显然是个泼辣爽利的性子,这时又兴高采烈地接过了话头:“将军当然赢了,还把那人的牙都打掉了两颗呢!”

  列战英大感尴尬:“小绿,行了。你叫大暑去巡防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事。”

  “唉,这才半天,能有什么要事安副统领他们处置不了的?将军您真是越来越爱操心了。”小绿嘟囔着,到底还是出门传话去了。

  至此沈云亭如何还不明白列战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是为了顾及自己这楚国人的面子。

  ——可是他又岂会为了段德挨揍而觉得难堪丢人?

  南楚来此的一路上,段德虽然自矜身份,话都没直接和他说过几句,可每次照面眉眼间那满溢而出的轻蔑鄙夷——他手下军士看上司的脸色行事,对他推推搡搡、喝斥嘲骂,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他和段德身份云泥之别,并没敢妄想有天能把段德怎么着,但有人揍掉了段德的牙,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他心底总是……挺高兴的。

  小绿出去后房中又陷入了沉默,列战英愈发觉得不自在,正搜肠刮肚的找话说,沈云亭忽然轻声道:“长日无聊,将军若不嫌弃,让云亭为您抚琴一曲聊作消遣如何?”

  列战英一愣,还没答话,小满已拍着手跳起来:“好啊好啊!将军,沈公子弹琴可好听了!您一定要听听看!”立夏则扭头就跑:“我去给沈公子抱琴来!”

  列战英只得苦笑道:“他们都被我惯得没规矩了,沈公子别见怪。”

  沈云亭连忙摇头:“将军说哪里话?小满和立夏都很好的。”

    

  立夏很快抱着琴奔了回来。沈云亭也是不擅言辞的人,接过琴低头敛目,不发一语的弹了起来。音符铮铮淙淙从他指下流出,便如一阵清风穿堂而过,将烦闷燥热一扫而空,令人胸臆大畅,又仿佛林间绿叶沙沙轻响,说不出的宁静悠远。

  待他一曲终了,小满和立夏双双从沉醉中回过神,第一时间便转头去看自家将军,得意得好似是他俩弹的一般:“如何如何?将军,我们没骗你吧?可好听了对不对?”

  列战英不通音律,平时更不好此道,但就像美食并不需要鉴赏家才懂欣赏,人人尝到都会觉得好吃一般,好的音乐也是如此——即使听的人说不出这曲子好在哪里,听不出琴师的技法有多高超巧妙,但也一样会觉得好听,觉得动人,会被琴声传达出的情绪和意境感染。

  所以列战英也听得呆住了。听到小满立夏说话才回过神,长长吁了一口气,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好听。”

  沈云亭低头微笑:“多谢将军夸奖。”

  列战英抬手揉揉额角,语气变得有些小心:“那个,沈公子,你们南楚人都是这么多礼的吗?”

  “……?”沈云亭不解地抬眼看他,心中有一丝惶恐。列战英咧了咧嘴,费力措辞:“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不必跟我这么客气。列某一个粗鲁武人,你老这么谢来谢去的,我觉得怪、怪别扭的。”

  立夏在旁帮腔道:“是啊沈公子,你虽是客人,但住在我们府里,那也算是自己人啊,不要这么客气。”

        小满噗地笑出来:“你听你说的什么话?又客人又自己人,颠三倒四的。”

        立夏在将军面前被拆台,有点恼羞成怒,咕咕哝哝地反驳:“你会说,那你来说啊。”

        沈云亭却没听到小满接下来说了句什么,立夏的话将他今天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串了起来,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自己一开始就误会了?莫非凤王真的是让列战英带他回府做客养伤的?

        “沈公子,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列战英止住了小满和立夏的斗嘴,对沈云亭道。

         “风入松。”沈云亭顺口回答。脑中兀自千回百转,细想来到列府后的点点滴滴。他虽然还是不敢完全确信,但这两天一直压在胸口那块大石,却仿佛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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