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并肩(一)——《倾余生》番外

正文完结了有点找不到北,好不容易把大纲撸顺了,大家别着急等我慢慢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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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十二年春末,柳澄告老致仕,中书令一职由中书侍郎苏哲接任。
  苏哲去年往徐州赈灾立了大功,朝中众人早都料到他归来后必有升赏,虽然和历任中书令相比委实年轻了些,但论才干、论学识、论政绩,确是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于是梅长苏在金殿上的位置又靠前了一些,离他的君王兼爱侣更近了一些,前头虽还隔着太子三师,但他们已经能看清彼此脸上的神情。
  而不过两三个月前,他正式开始执掌东宫书院的文教。书院中其他执教者,自太子太师以下,都知道他才学出众,且圣眷优渥,无不对他礼敬有加,整个书院俨然以他为尊。
  有子弟在书院中的宗亲待他也比平日更加客气,都盼着自家孩子能得他青眼,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听的。
  梅长苏虽然谦和低调,却也没办法左右旁人对他的态度。如今又升了中书令,当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整个朝堂再没比他风头更盛、更引人注目的了。
  然而过于引人注目是要付出代价的。
  风声先从宫中传出——陛下和苏大人原来是那种关系。那种,断袖分桃的关系。
  没过多久朝中上下官员就人尽皆知,众人对这传言将信将疑——信的比疑的要多一些,因为回头想想,大家都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如此啊!难怪呢……
  端倪实在颇多。皇上这么些年不肯立后纳妃,还可以推给什么八字克妻之说,可苏大人正当壮年,为何也一直不娶妻?
  要说找不到合适的姑娘,那绝对是胡扯。苏大人才名远播,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前途不可限量,外加长相清俊为人温文,他的车驾有几次在街市中被人认出,那掷果盈车的盛况众人可都记忆犹新。早一两年上门说亲的简直踏破门槛,可他一直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委婉但坚定地推辞拒绝,久而久之众人都以为他有什么隐衷,说媒的人才渐渐少了。
  而且这些年时常听说苏大人在宫中留宿。臣子留宿宫中这事历朝历代都有,所以原本大家没朝那个方向想,只道是皇上倚重他,留他议事议得太晚——现在换个角度一看……确是耐人寻味啊。
  再回味一下平日里皇上对着苏大人时,笑容格外多,语气格外和缓,似乎是和对其他人不大一样。
  所谓疑邻偷斧。一旦心中有了这样的揣测,萧景琰和梅长苏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被解读出暧昧的味道。
  当然也有不信的。梅长苏为官四年,同僚中钦慕他为人和才学的大有人在,听到这种传闻时都嗤之以鼻,坚定的认为苏大人绝不是那种以色邀宠的人。
  但这终究是涉及皇上私隐的事,不管信或不信,总不敢公然争论,都只私下里和关系好的说说罢了。
  梅长苏此时刚刚接任中书令,新官上任千头万绪要细细厘清,每日还要抽空到书院给学生讲一会儿书。以庭生为首的几个勤学好问的年轻人再缠着他多问几个问题,这一天基本就没什么闲暇了。黎纲甄平等人对他刚刚从灾区回来根本没好好休息过便又开始忙碌的作法十分不赞同,每天轮着班的唠叨,恨不得他一回府就立刻吃饱躺倒。
  所以梅长苏实在是没空关心同僚们在议论什么,直到蒙挚有天下朝后把他拽到一边。
  听完蒙挚近乎气急败坏的述说,梅长苏小惊,未失色,沉吟片刻后道:“皇上应该还不知道。大哥别在他跟前漏了口风。”
  蒙挚气结:“你就只有这句话?不让皇上知道,你自己打算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梅长苏眨眨眼满面不解,“旁人爱说什么,我还能塞住他们的嘴不让说不成?就怕皇上跟你一样,听到了生气,又要担心我受不住,索性不告诉他。”
  蒙挚在原地团团转了两圈,怒道:“你说的轻巧!你知道现在有人怎么议论你,说你……”他用力将后头那想必不是什么好话的话咽了回去,重重嘿出一口气又道:“都有好事之徒问到我跟前来了,你说我倒怎么回答?”
  “你就说你不知道。”梅长苏安抚的拍了拍他肩膀,叹道,“我当年决定留下的时候就预料到这一天了。他们横竖不敢问到我跟前,问到皇上跟前去。由他们说一阵也就过去了。”
   “哪有这么容易过去?”蒙挚气哼哼地瞪着他还待再说,忽然一个小太监疾步过来向两人行礼:“苏大人,皇上召您去御书房见驾。”
  梅长苏立刻对蒙挚摆出一副无奈又无辜的表情:“皇上叫我,我得走了。”
  蒙挚拿他能有什么办法,低声叹道:“你啊……大哥劝你,两个人还是有商有量的好,你总报喜不报忧的,可不是长久过日子的道理。”
  梅长苏经他一提,许多往事兜上心头,也不由苦笑:“别的事也罢了,可这事……大哥难道要我像后宫女子一般,受了几句闲言碎语的委屈就去找他哭诉?”
  说罢拱拱手,跟着那小太监走了。
  留下蒙挚怔在原地。
  是啊,他又不是后宫女眷,他是一向傲气到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小殊,能指望他去和谁诉委屈求助?
  何况就算是求到皇上跟前,皇上又能怎样?他乍然听闻同僚间那些传言,一时气昏了头才抓着梅长苏问对策,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这事何解?
  就像梅长苏说的,总不能塞住旁人的嘴。总不能因为几句闲话就治人的罪,就要打要杀。
  皇上若是气急了真为此苛责重罚,这笔账最后还不是一样会算在梅长苏头上——看看,皇上本来是多么贤明的君主,现在竟然为了他……还说不是佞幸?
  连他都想明白了的事,梅长苏定然也早就明白了,瞒着萧景琰,不过是不想激化事态,让暗流翻到明面上来。
  可恨自己怎么就没早点想通,否则的话……将他们两人一起瞒住,至少梅长苏也可省些心烦。蒙挚懊恼地敲了自己脑袋一下,怏怏不乐的出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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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长苏原本盘算得妥当,那些人无论私下里议论什么,当面对他总是客气忌惮的,更遑论有那个胆子到御前去嚼舌头。
  可是他千算万算,算错了朝夕伴驾的易公公。
  流言传开之后,养居殿的下人们无不噤若寒蝉——当年苏大人第一次留宿宫中,他们就都知道了皇上与苏大人私下的关系。皇上那晚传水时也以前所未有的严厉神色说过:“朕不用你们千伶百俐,只要你们能管好自己的嘴。”
  如今他们中间显然有人没管好自己的嘴。不管是谁,他们全逃不了干系,不知会遭受怎样的责罚。但盼易公公不知道,皇上不知道,那些话传几日能消停下去,大家安生。
  可惜宫中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身为大内主管的易公公又不聋不瞎,就算众人议论时有心避开他,又怎么可能一直懵然不知。
  无意间听见两个小宫女议论的时候,易公公眼前都是黑的,第一反应也是无论如何要瞒住皇上,否则自己项上人头危矣!可转念再想想,自己能无意间侧闻,皇上为何不能?他伺候萧景琰四年,早已深谙这位陛下的脾气——自己驭下不严管教无方之罪是逃不了的了,若是自己主动认了,皇上说不定还能网开一面。若是等皇上自己听说了,然后再发现自己知情不报,有意瞒着他,那可就死定了。
  易公公思前想后,最后一咬牙,决定破釜沉舟。待萧景琰是夜安寝后悄悄将养居殿所有下人召集起来,发狠逼问是谁漏了风声。一开始自然没人敢认,但易公公言明找出祸首,其他人或有生路,否则就是大家一起背锅——
  “你们可别糊涂猪油蒙了心,想什么法不责众。是谁嘴上没把门的也别害人,自跟我去见皇上。皇上待咱们向来宽和,说不定责打一顿也就没事了。若等事情闹大了皇上亲自查问,那可谁都保不住你们——皇上平日待苏先生如何你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一朝事发,不用等苏先生去御前诉委屈,皇上先就能把你们——连我在内,一起砍了给先生出气!”
  几个宫女太监互相看看,都吓得脸色发白。终于有个小太监膝盖一软,扑通跪倒,颤着声认了。
  他也不是故意说漏,原是有天不当值,与宫中几个交好的弟兄吃饭喝酒,多饮了两杯。恰逢席间有人说起苏大人升任中书令之事,说他年纪轻轻位极人臣,只怕物极必反,登高跌重。
  说话那人年纪较长,又读过些书,说话总是有些酸溜溜的,这小太监平日对谦和友善的苏先生甚是敬重,酒意上头之下忍不住开口反驳,结果争论之间不小心就说出了“皇上与苏大人感情好得很,这么多年一心一意的,才不会兔什么狗子烹呢!”
  他其实也没说什么露骨的言辞,可就这“感情好”“一心一意”几字已足够人浮想联翩,有心人要做文章,更何须进一步求证?
  酒醒后他回想起此事,已自吓得六神无主,这些天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内疚,几乎想要一死了之,这时惊怕过后心一横认了,反倒整个人都轻松了些,抹着眼泪道:“我明天自去跟皇上认罪,打死我也认了。皇上仁慈,有人认头,想必不会迁怒各位的。”
  易公公抬脚就踹:“你自去认?你够格吗?”
  第二日到底是易公公带着那小太监跪到了萧景琰跟前。
  萧景琰听完后霍然而起,瞪眼道:“你们说什么!?”
  易公公伏地直喊臣该死,那小太监先前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勇气在天子之怒前瞬间烟消云散,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快要尿出来了。
  半晌后萧景琰才缓缓坐倒:“去把列战英给朕叫来。”
  易公公和小太监偷偷互相对望,不明白皇上叫列都统来干什么,要秘密宰了他们吗?不由都迟疑未动,就听皇上重重一拍桌子:“还不去?!”
  易公公连滚带爬的去了,徒留那小太监一个人跪在原地瑟瑟发抖。萧景琰蹙着眉斜了他一眼,十分心烦的摆摆手:“行了,你也出去。”
  小太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样?皇上连骂都没骂自己一句,就这样放过自己了?
  “皇、皇上,”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神使鬼差地问出了口,“您不、不责罚小人?”
  萧景琰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不责罚。快滚。”
  小太监满头雾水做梦似的滚了。
  他自然不知道皇上本心是很想揍他一顿的。只不过做了四年皇帝,萧景琰早已不是那个只凭爱恨行事的鲁莽王爷了,他从前在朝上当着百官之面说过“此事若是真的,就不该拦着世人议论;此事若是假的,又何必怕人议论?”,当时虽是和列战英做戏给群臣看,但这席话却也是他真实的想法。
  他要一个君明臣直的朝堂,那首要一点就是杜绝“因言获罪”。尽管只是后宫中一个小太监,但一来他说的是事实,二来他是无心之失,说到底还是出于维护自己与梅长苏的一片好心——虽然蠢了点,但自己岂能说一套做一套?
  何况……当年他将梅长苏留在朝堂,又和他保持着君臣之外的那层关系,不是早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吗?如今私情被揭破了便去迁怒责打一个小太监的话,未免也太叫人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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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战英没多久就到了。君臣两人视线一对,列战英立刻带着几分惶恐的垂下了眼睛。萧景琰一看他这神情就明白他一定也听到流言了。
  “那些话,传了多久了?”萧景琰开门见山。
列战英眼神飘忽,还想挣扎:“什、什么话啊皇上?”然后被萧景琰沉沉的目光一盯,知道已然瞒不住,苦着脸回道:“有些天了。”
  “只是在朝中宫中传,还是……?”
  列战英踌躇片刻,小声道:“怕是民间也传开了。”
  “都说些什么?”
  “……皇上,不过是些闲言碎语,不值得您动问。”列战英哪里敢学给他听。
  但他不说萧景琰也能猜到。这种传闻中,人们向来不会苛责上位者,顶多说他一句荒唐,所有污水都一定是泼向地位较低的那个人的,只要看看古往今来那些道貌岸然的卫道士们在史书中留下的引经据典拐弯抹角的恶毒评价就知道了。何况梅长苏是男子,只有更加不堪……
  “你不说,朕自己去听。”萧景琰唤人进来替他更衣,“你也换身不起眼的衣服,随朕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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