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余生(三十三)

过渡一章,略短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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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长苏又在东宫住了两日,眼见着前方急报一波接一波的涌上太子案头。他说是休养,可睡了一觉能下床后便再也没消停过。

  萧景琰再不想他劳神,军国大事之前却也不能婆婆妈妈,该与他商议的还得与他商议,所能聊尽人事者,不过以“身体现在就垮了还去什么北境”相胁督促他按时吃饭睡觉罢了。

  两日后梅长苏回到苏宅。战争的阴霾这时已蔓延整个京城,苏宅众人自然知道目前情势危急,这短短几日内金陵城里已设立了募兵处,卫峥和聂铎都要领军出征。大家既担心宗主身体,也忧虑着前线军情,见他回来,不由自主地都略带几分焦灼地望向他。

  只有飞流除了苏哥哥一概心无挂碍,天大的事情也比不上苏哥哥不带自己去东宫议事,还一去就是三天来得令他苦恼难过。于是梅长苏回来刚踏进门就被他扑过来抱住了一条胳膊,扁着嘴怎么都不肯再撒手。  

  梅长苏既知自己不日就要随军北上,哪里还忍心违拗他,一边温言劝哄,一边命人去将蔺晨请来。

  片刻后蔺晨摇着扇子晃了进来,打量了他一眼,懒懒道:“舍得回来了?刚才出去看到你的几个小朋友在募兵处报名,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已经瞒着我们上战场去了呢。”

  “我确实要去,北境的统帅已经定了由蒙大哥担任,我做监军。”梅长苏预想着蔺晨的反应,抬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果然蔺晨一怔之后,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你要在这个季节去北境?”他斜眼看着梅长苏,语气十分不善,“你那太子殿下那么宝贝你,怎么竟然肯让你去送死?”

  梅长苏轻轻叹了口气:“景琰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所以他明白我为何非去不可。”

  蔺晨沉默。梅长苏为了上战场,连瞒了这么久的身份都不惜坦承了,可见决心已定。

  “我管他明不明白,反正我不明白!我千辛万苦想让他活下去的那个朋友,不是林殊……你自己也曾经说过,林殊早就死了,为了让一个死人复活三个月,你要终结掉自己吗?”知道自己多半已劝不住他,蔺晨烦躁地转身欲走。

  “蔺晨,”梅长苏唤住他,恳切而温和地道:“林殊若真的死了,又哪来的梅长苏呢?若是我真的抛掉所有属于林氏后人的责任与风骨,心安理得地苟且偷安,坐视大梁江山残破百姓流离,我还是你认识了十多年的那个朋友吗?”

  “好一个‘林殊若真的死了又哪来的梅长苏’,”蔺晨冷笑,“看来萧景琰开解你开解得很好啊。罢了,他既舍得为了国家百姓放你去死,我一个外人多什么嘴?”

  话虽这么说,他却没接着向外走。

  梅长苏知他嘴硬心软,继续温言道:“我不是去送死,我想回来。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请你再辛苦一次,让我活着回来。”

  蔺晨眉睫微动,却不肯回头:“凭我的医术,你若肯留在安稳之地好好静养,我自然能让你活下去,一年两年,甚至五年八年。这期间有大把时间,或者我爹和我就能找出彻底根治火寒毒的方法来。可是那寒冬腊月的北境战场,以你的身体……恐怕就是大罗金仙也不敢说保你不死。”

  梅长苏苦笑,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现在有了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去争去博。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飞流一直抱着梅长苏一条胳膊乖乖听着,他似懂非懂,只听着他们死啊死的说个不停,似乎是在说苏哥哥,不由得急了,大声对蔺晨道:“有你在!不死!

  蔺晨一愣回头,见飞流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他,无比严肃认真地又重复了一次:“不死!”

  蔺晨木然和他对视,片刻之后忽地展颜一笑,柔声道:“好,有我在,不死。

  梅长苏悄悄松了一口气,蔺晨已收了那温柔的笑容又是一副冷冰冰的口吻:“外头的募兵处大概还没关吧。我去报名,请梅大人召我去当个亲兵吧。”说罢就朝外走,边走边又丢下一句:“跟你家太子说一声,我和晏大夫想去宫里的藏书阁看看,请他开个方便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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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政太子要让两位大夫进禁宫的藏书阁看看书,自然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于是在大军开拔之前,蔺晨和晏大夫每日早晨入宫,直到宫门落锁才出来。梅长苏料他们是在替自己找解毒治病的方法,却也并不多问——他们必定竭尽心力,若能找到,是自己的造化;若是实在找不到……那也是命数使然,何苦徒增他们烦恼?

  倒是这份恩义……

  蔺晨与他知交多年,两人间早已不必言谢。可晏大夫不过是与蔺晨打赌输了才替自己治病,而自己这么些年也实在不是一个省心的病人。但老人家在听闻他要去北境之后不但没有拂袖而去,反而跟着蔺晨一起继续为自己的病情操心,这份恩义,他如何能不感佩?

  但盼能活着回来,好好报答。

  除了蔺晨晏大夫,还有黎纲、甄平、聂锋、聂铎、卫峥、宫羽,乃至远在云南的霓凰。

  他们得知他要奔赴北境前线时,大概心里都是十分难受的。可是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露出伤感神色,没有一个人劝他不要去。

  黎纲和甄平自然是要随他同去的,飞流更不必问——只要是跟着苏哥哥,别说去北境战场,上刀山下油锅都不会有半分迟疑。

  令他颇感意外的是宫羽。

  宫羽自九安山回来后就不太出现在他面前。虽然同住在苏宅内,但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所以当她跪在自己跟前,神色间全不见平日和自己说话时的羞涩,只有一片坚定地说着“宗主,请让属下随你前往”时,梅长苏有些惊讶。

  他本不愿让宫羽一个姑娘家随军千里北上,毕竟北境苦寒不说,在军中女扮男装也多有不便。可宫羽道:“宗主放心,宫羽对您早不抱那些傻念头了。此去一是想替大梁百姓出一份力,二是为多一个人保护您。宫羽不懂医术,对火寒毒无能为力。但至少能在战场上护住您不被刀枪剑戟所伤,这样太子殿下他也可少担点心事不是吗?”

  她侃侃而谈,梅长苏感动之余,竟也有些无言以对。

  看着一位曾经倾心于自己的姑娘,信誓旦旦地要护着自己回来与另一个男子相见,感觉真是……十分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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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长苏监军旨意传出的当天,萧景琰照例进宫向父母亲请安。

  萧选在战事消息刚刚传来时还勉强打起精神召见了若干高阶武将军候。但他们并没有因为他是当朝天子就舍身忘死的争着带兵出征,对他说的依然是应付太子那一套——可以出钱出物,但绝不出人出力。

  萧选是老了,但也没糊涂到真觉得这干养尊处优惯了、数十年没上过战场的老匹夫们能退敌。他只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在任何危难时刻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他为大梁挺身而出的人。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在他亲信的宁国候刀下,再也不会披甲执锐地单膝跪在他跟前,朗声说“臣愿往”。

  一切对已成事实的假设皆是虚妄。萧选只好继续倒回他的病榻,惶惶然等着静妃和高湛为他带来只言片语的消息。

  待得知太子决定起复赤焰旧将后,他不再宣召朝臣,也不肯见太子,只是每日在寝宫之中昏睡——他明白到了这一步,就算隔天他身体便强壮如初,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一群蒙冤被屈十多年的将士,刚刚平反昭雪便奔赴前线为国杀敌,可想而知朝野上下会怎么看待他们,怎么议论他们;又会怎么看待议论自己这个冤枉了他们的昏君。

  明君的名头和皇帝的权柄一直是他人生最看重的东西,为此他不惜弑杀亲子,冤死忠良。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没死,就两样都失去了。

  所以萧景琰这天也只见到了端坐于斯,面色肃然的母亲。

  “你知道了。”他走进去时,静妃垂着眼皮没有看他,用的也不是疑问句。

  所有的委屈和痛楚已在梅长苏面前哭尽,此刻萧景琰面对母亲十分平静:“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静妃微微点头:“景琰,别怪母妃……”

  “孩儿岂敢怪母妃,”萧景琰慢慢走过去,跪在母亲膝前,“但求母妃也别怪孩儿……明知他身有寒疾,还让他去北境……”

  静妃微笑:“这想必也是他的意思?母妃早知道的,你们两个孩子……都是这么……”说到这她难以为继,笑容未敛,泪水已直滚下来。

  萧景琰垂头跪着一语不发。半晌之后,静妃拭了拭泪,叹道:“母妃知道你近日事忙,这就去吧。”顿了片刻声音微颤着续道:“替我跟小殊说……万事小心。”

  萧景琰的头颅千斤重一般点下去,随即告辞而出。他身后静妃静静坐在那,刚刚擦干的泪水犹如开了闸般又不停流下。

  今天见面她本想劝慰儿子几句的。可看到他之后却全不知该怎么相劝。

  不能劝他拦着小殊不让他去,因为这两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是怎样的性情,有着怎样的理想与信念,她比谁都更清楚。她不能用母亲的眼泪去强逼他们,要他们为了自己的安乐不理边境数万百姓的疾苦;

  可她同样没法拿类似的大道理去劝景琰不要伤心难过。

  刀割在谁身上谁知道疼。

  几万条命与一条命相比,自然是前者重后者轻。

  可若是这一条命是你至亲至爱之人,若是他的死会令你痛不欲生,你还能选得如此干脆果决?

  有多少牺牲了自己亲爱之人来拯救众生之人,会暗暗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从不曾被这悲壮伟大的命运选中,能碌碌无为又平静安稳的跟亲人恋人过一辈子?

  静妃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她自己是痛的,还忍不住有些怨愤——为何他们受了那么多苦,刚刚在一起还没开怀几天就又遇到这种事?因此她没办法去劝儿子不心痛不难过。

  她唯有祈祷苍天垂怜,让小殊这一次,也能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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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啦?说了HE的呀~

我是那种双杀当HE的人吗?(邓布利多摇头.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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